从医院确认怀孕回来的路上，周凛的表现就已经初现端倪。他让司机把车开得史无前例的平稳缓慢，遇到稍微颠簸的路面，眉头就紧紧锁起，仿佛那不是石子路，而是刀山火海。他一手紧紧握着林秀的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虚护在她身侧，生怕她有半点闪失。这与他平日里雷厉风行、坐吉普车也如履平地的风格大相径庭。
车子驶入师部大院，刚停稳，周凛就迅速下车，绕到另一边，极其谨慎地为林秀拉开车门，然后伸出手，几乎是半搀半扶地将她请下车。这一连串的动作，被门口站岗的哨兵和几个路过的机关干部尽收眼底。众人脸上都浮现出惊讶又了然的神情——周师长这般小心翼翼，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首先在师部机关大楼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周师长爱人……有了！”
“真的假的？怪不得今天看周师长脸色都不一样了，好像……没那么冷了？”
“何止是不冷！我刚才去送文件，看见周师长正跟后勤部长通电话，你猜他说啥？他问咱们食堂能不能每天单独炖点鸡汤，要清淡有营养的！说是……给林秀同志补补身子！”
“哎哟！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周师长也知道疼人了！”
这些议论，周凛自然听不到，但他接下来的行为，却无疑为这些传言提供了最有力的佐证。
下午召开作战部署会议，原本气氛严肃。周凛坐在主位，听着汇报，面容依旧冷峻。但当一位参谋在图上标注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搪瓷茶杯，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时，周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眉头一拧，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回事？轻点！”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师长这过于剧烈的反应弄懵了。往常别说碰倒个杯子，就是外面演练的炮声，也没见师长眨过眼啊！那位闯祸的参谋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周凛似乎也意识到反应过度，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语气刻意放缓道：“继续汇报。以后开会，都注意点，保持安静。” 只是那“保持安静”四个字，说得格外意味深长。
会后，周凛叫住后勤部长，不再是电话里沟通，而是当面、极其郑重地交代：“老李，我爱人怀孕了。以后家里需要的米面粮油、副食品采购，你安排人优先、仔细地办。特别是吃的，一定要新鲜、安全。需要什么特殊供应，你直接打报告，我来批。”
后勤部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声应道：“恭喜师长！贺喜师长！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一定把林秀同志照顾得好好的！” 这消息，通过后勤部长的嘴，又精准地传遍了后勤系统。
紧接着，周凛又“顺路”去了趟卫生所。他找到所长，表情严肃得像是在部署一场关键战役：“刘所长，我爱人怀孕了。从今天起，卫生所每周至少安排一次上门巡诊，量血压、测体温，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药品、营养品，都按最高标准准备。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卫生所长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却暗暗咂舌：周师长这架势，怕是比迎接总部检查还要紧张几分！
于是，不到半天功夫，从机关到基层，从后勤到卫生系统，“周师长要当爸爸了”这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大家议论起来，都带着善意的笑容和由衷的祝福。
“这下可好了，周师长总算是有后了！”
“林秀同志真是好福气，看周师长这重视程度！”
“以后咱们可得注意点，在师部大院走路都得轻着点，别惊扰了未来的小首长！”
训练场上，一些胆大的老兵甚至会趁着休息间隙，笑嘻嘻地向周凛道贺：“师长，恭喜啊！啥时候请咱们吃红蛋？”
若是往常，周凛一个眼神扫过去，这些兵油子早就噤若寒蝉了。可今天，周凛听到这调侃，嘴角竟然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严肃，但那双惯常冰冷的眸子里，却清晰地闪过一丝柔和与……得意？他破天荒地没有训斥，只是故作威严地哼了一声：“好好训练！成绩不达标，别说红蛋，皮带炒肉丝给你们加餐！”
这话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师长这是高兴着呢！
傍晚，周凛提前结束工作回家。一路上，遇到他的官兵，无不投来含笑、带着祝福的目光。周凛依旧挺直腰板，步伐稳健，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今天走路的姿态，似乎比往常更挺拔，眉宇间那层常年不化的冰霜，也消融了不少，透出一种扬眉吐气般的舒朗。
当他推开家门，看到林秀正坐在窗边，就着温暖的夕阳余晖，为他缝补军装上一颗松动的纽扣时，一种无比踏实、无比圆满的感觉充盈了他的胸膛。他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针线放下，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这些活儿以后别做了，伤眼睛。好好休息。”
夕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也照亮了这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家。周凛要当爸爸的消息，如同一声春雷，响彻了整个师部，也让他这座外人眼中冷硬的“冰山”，从内而外，透出了温暖而喜悦的光芒。这份喜悦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全师上下都沉浸在一种分享首长幸福的暖融融的氛围里。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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