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别院。
沈十六反手便将门“砰”地一声合上。
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雷豹早已等候多时,见状立刻迎上:
“大人,公输先生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
开口的是顾长清。
他正对着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慢悠悠地烤着手。
沈十六在屋里来回踱步。
腰间的绣春刀随着他的动作,与飞鱼服上的金属佩饰碰撞。
“你还有闲心烤火?”
他的声音带着火气。
“急什么。”
顾长清终于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范蠡那只老狐狸就不是急能对付的。”
门被推开,公输班抱着他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走了进来。
雷豹跟在后面,一脸的兴奋。
公输班依旧是那副锯嘴葫芦的模样。
进来后便找了个角落站定,像一尊等人上发条的木偶。
顾长清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三人。
放下茶杯,直接切入主题。
“雷豹在岸上发现了纤夫的深脚印。”
“水里的兄弟找到了铁桩和拖拽的划痕。”
“这些都对,但我们之前想错了方向。”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傀儡师。”
雷豹一愣:“顾先生,啥意思?”
“就因为那个唱曲儿的娘们?”
沈十六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一直沉默的公输班,在听到“傀儡师”三个字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震!
他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我明白了!”
公输班突然一声暴喝,把雷豹吓得一哆嗦。
他扔下重逾百斤的工具箱,三步并作两步。
疯了一样冲到屋子中央那巨大的沙盘模型前。
“不是‘子母舟’!是‘线偶船’!”
“是墨家机关术里记载过的一种障眼法!”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尖锐刺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沈十六大步走到沙盘旁,盯着状若癫狂的公输班。
“说清楚。”
公输班根本没理他,他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世界。
他“哗啦”一声掀开工具箱,手指翻飞。
从里面抓出一把刻刀和几片薄木,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他便将代表漕船的小木块从中间掏空。
又用薄木板削出一个稍小些的实心内胆。
严丝合缝地塞了进去。
“看!”
公输班举起两个模型,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才是真相!”
“漕船在进入‘鬼见愁’河段前。”
“就被套上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空心外壳!”
他将空壳模型套在实心内胆上,放进沙盘的河道里。
“这个空壳用最轻的桐油木造,吃水极浅。”
“晚上看,跟真船没任何区别!”
“那点吃水线的差别,在夜里和水波的掩护下,鬼都看不出来!”
雷豹看得眼都直了:“套……套个壳子?”
公输班没空搭理他的少见多怪,继续他的推演。
他将模型船推到河道中段,也就是锦衣卫发现铁桩的位置。
“第二步,分离!”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底部猛地向上一顶。
“船队进雾——范蠡用硫磺、硝石和湿草人工造的浓雾。”
“水下的四根生铁桩基由岸上的人发动,升起来。”
“死死卡住里面那艘真正装着银子的重船!”
他的手指稳稳卡住了那个实心的内胆模型。
“然后,船上的内鬼拔掉连接内外船壳的卡榫。”
“岸上另一伙人操纵机关,让那个轻飘飘的木头外壳。”
“自己顺着水流往下漂!”
他轻轻一吹。
那个空壳模型果然悠哉悠哉地向前滑去。
而那个装着“官银”的实心内胆。
却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这就造出了主船还在船队里,继续往前走的假象!”
“我靠!”
雷豹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这他娘的也行?!”
沈十六一言不发。
但他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前倾。
呼吸都放轻了,完全被沙盘上的演示攫住了心神。
顾长清则靠在椅背上。
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他只负责点火,公输班这个技术狂人。
果然自己就能把整片天给烧起来。
“还没完!”
公输班的声音愈发高亢。
他从工具箱里抓出一把细线。
一端死死缠在实心内胆模型上。
另一端交错着绕在沙盘边缘的几个小木桩上。
“第三步,拖拽!”
“在外壳漂走的同时,岸上的纤夫。”
“就是雷豹你发现的那些脚印的主人,开始发力!”
“他们通过连在真船船底的几根主缆绳。”
“把船沿着咱们之前推测的、预设在河床底部的滑轨。”
“硬生生从河道中间,往岸边拖!”
公输班双手猛地一扯细线。
那个实心模型在沙盘上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果然偏离了主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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