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王千户手一挥,根本不想听顾长清废话。
弓弦绷紧的声响令人牙酸,带火的箭矢蓄势待发。
铮——
一声清越的刀鸣压过了所有嘈杂。
顾长清手里多了一把刀。
那是沈十六腰间的绣春刀,大虞朝最锋利的权柄象征。
他甚至没看王千户一眼,反手一刀劈在脚下的烂泥地里。
刀刃入土三分,溅起一滩黑水。
“过此线者,死。”
顾长清声音不大,因为长时间喊话有些发哑,但这就够了。
沈十六往前跨了半步,正好挡在顾长清身侧。
他只是抱着手臂,盯着马背上的王千户。
只这一眼,那些原本想要扣动悬刀的弓弩手,手指便僵住了。
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刀被抢了,不仅没生气,还给人当护卫。这事透着一股子邪性。
王千户勒住缰绳,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顾长清,你劫夺御赐兵器,阻挠防疫,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是不是死罪,两个时辰后自有分晓。”
顾长清把刀柄往沈十六怀里一推,转身看向那间破茅屋。
“若是瘟疫,我自己跳进火坑陪葬。若不是,王大人这把火,烧的可就是几百条人命。”
“你拿什么证明?”
“尸体。”
顾长清吐出两个字,随即对身后的雷豹招手:“搭棚子,把张大娘抬出来。”
甜水巷的百姓炸了锅。
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年代,人死了还要被开膛破肚,那是比杀头还要可怕的酷刑,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这是作孽啊!”
“不能让他动张大娘!这是让死人不得安宁!”
烂菜叶子和泥巴雨点般飞来。
沈十六连眼皮都没眨,随手抓过一块门板,将那些秽物挡在外面。
“动作快点。”
沈十六侧过头,声音只有顾长清能听见,“我也顶不了太久。”
顾长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块破旧的油布被几根竹竿撑起,隔绝了日光,却挡不住周围几百双充满敌意和恐惧的眼睛。
顾长清重新戴好羊肠手套,从木箱里取出一把柳叶状的小刀。
没有麻药,不需要止血钳。这具身体已经凉透了。
刀尖划过皮肤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棚子里却格外刺耳。
腐烂的表皮像湿透的纸一样分开,露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
腥臭味扑鼻而来。
顾长清面不改色,手指灵活地在胸腹腔内游走。
肝脏肿大,边缘钝圆。肾脏充血。最关键的是胃。
他小心翼翼地切下胃囊,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白瓷盘里。剖开胃壁,一股酸腐味冲天而起。
外面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捂着嘴干呕。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王千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模糊的血肉,嗤笑道,“一堆烂肉能说明什么?说明她是饿死的?”
顾长清没理他,用镊子拨弄着胃里的残留物。
野菜、糙米,还有一些没消化的黑面馒头。
但在这些浑浊的食糜中,有点点闪烁的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验毒!”顾长清低喝。
雷豹递上一根银针。
顾长清将银针探入胃液,停留了数息,拔出来。
银针光亮如新,连一点变黑的迹象都没有。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
“根本没毒!这就是天谴!”
“他在骗人!他在亵渎尸体!”
“烧死他!烧死这个妖言惑众的官!”
王千户大笑起来:“顾大人,看来你的戏演砸了。”
“银针试毒,三岁小儿都懂。没变黑,就是没毒。来人,准备放箭!”
火把再次举起,这一回,连沈十六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他按住刀柄,准备强行杀出一条血路带顾长清走。
“谁告诉你,银针能试百毒?”
顾长清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琉璃小瓶。
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那是他昨晚连夜用石灰水和海带灰提炼出来的简易碘化物试剂。
“古代砒霜含硫,硫与银反应生成硫化银,所以银针变黑。但这世上杀人的东西,不只有砒霜。”
顾长清一边说,一边拔开瓶塞。
“看着。”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下,正中那团混有晶体的胃液。
那一瞬间,仿佛变戏法一般。
原本灰褐色的浑浊液体,在接触到试剂的刹那,猛地炸开一团鲜艳至极的亮黄色。
那黄色太过纯粹,太过刺眼,如同剧毒的蛇信,在白瓷盘里肆意蔓延,很快沉淀下来,铺满了一层。
全场死寂。
刚才还叫嚣的百姓张大了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王千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起的鞭子停在半空。
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这是什么妖法?”有人颤抖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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