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激烈的冲突之后，顾晏舟又是几天不见人影。
沈清悦也彻底死了心，不再有任何期待，每天除了遛狗和采购，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次卧或书房，埋头整理那些植物资料，试图在学术的世界里寻找一丝喘息和慰藉。
这天下午，她正对着一份关于濒危兰花的文献蹙眉，门外传来了动静。不是元宝的叫声，是顾晏舟回来了。
沈清悦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握紧了手中的笔。
脚步声在客厅停顿了片刻，然后朝着书房方向而来。门没关，顾晏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或者正准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目光落在她摊满桌面的资料和电脑屏幕上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晚上有个商业酒会，需要女伴。”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命令，但也绝无商量余地，“半小时后，司机楼下等。”
沈清悦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自从上次撕破脸后，他们几乎处于冷战状态，他怎么会突然让她陪同出席公开场合？
顾晏舟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嘴角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老头子也会去。”
沈清悦瞬间明白了。又是演戏。演给顾宏远看，演给外界看，证明他们这段婚姻至少表面上是“正常”的。
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果然，她唯一的价值，也只剩下配合他维持这虚假的体面了。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但想到顾宏远那双带着压力和些许愧疚的眼睛，想到这或许是维持目前暂时平静的代价，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知道了。”她垂下眼睫，低声应道。
顾晏舟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的助理送来了一个巨大的礼盒和一个丝绒首饰盒，放在客厅，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沈清悦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单肩长款礼服，款式简约优雅，面料带着细腻的珠光。首饰盒里是一条同色系的钻石项链和耳钉，设计低调，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很符合顾太太的身份，也很符合他要求她扮演的、安静不惹眼的角色。
她默默地换上礼服，戴上首饰。镜子里的女人，身段窈窕，妆容淡雅，在奢华珠宝的衬托下，确实有了几分豪门太太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沉寂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映不出半点光彩。
她拎上手包，走出次卧。顾晏舟已经在玄关等她，看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没什么表示，只淡淡说了句：“走吧。”
车上，两人一路无话。气氛比车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到了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顾晏舟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沈清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肌肉结实，隔着西装布料传来温热的体温，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僵硬。
他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与各色人等寒暄。他游刃有余，谈笑风生，偶尔会侧头对沈清悦低声介绍一句“这是XX集团的李总”，或者“这是王局的夫人”。沈清悦便按照他事先“没事少说话”的吩咐，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标准的、温婉得体的微笑。
她像个精致的人形立牌，依附在他身边，完美地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
直到——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她正准备去取杯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一个正在与人交谈的身影时，整个人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知性套装的年轻女人，气质干练，笑容温和。沈清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秦师姐？”
那女人闻声转过头，看到沈清悦，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清悦？真的是你！”
秦语，她大学时关系最好的直系师姐，也是她植物学研究上的引路人之一。毕业后秦语去了国外顶尖的研究所，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清悦又惊又喜，暂时忘记了身边的顾晏舟和这令人窒息的场合。
“研究所和国内这边有个合作项目，我回来参加启动仪式，顺便来这个酒会见几个朋友。”秦语笑着打量她，目光在她华贵的礼服和珠宝上掠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倒是你，清悦，几年不见，变化好大。这位是……？”
沈清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介绍：“这是我先生，顾晏舟。”她又转向脸色明显冷了几分的顾晏舟，“晏舟，这位是我大学的师姐，秦语，现在是很有名的植物学家。”
顾晏舟淡淡地瞥了秦语一眼，只是微微颔首，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眼神里的疏离和不耐几乎毫不掩饰。他显然对这种“偶遇”毫无兴趣。
秦语也是聪明人，看出顾晏舟的冷淡，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对沈清悦笑了笑，压低声音说：“看来你挺忙的，那我们改天再约时间好好聊？我一直很惦记你那个关于稀有蕨类孢子的研究设想，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听到“研究”、“合作”这些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世界的词语，沈清悦沉寂的眼底，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好，师姐，我们改天联系。”她用力点了点头。
秦语又寒暄了两句，便礼貌地告辞了。
沈清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像是被困在黑暗井底太久的人，突然看到井口垂下了一根绳索，虽然渺茫，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悸动。
“走了。”顾晏舟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显然对刚才的插曲极为不满。
沈清悦收回目光，重新挽上他的手臂，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温顺沉默的“顾太太”。
只是这一次，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那点因为重逢师姐而燃起的微光，并未完全熄灭。
或许，她的人生，并不只有“顾太太”这一条路可走。
这个念头，如同顽强的藤蔓，在心底悄然滋生，再也无法轻易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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