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时节》的宣传酒会,设在首尔一家可以俯瞰汉江夜景的顶级酒店宴会厅。影片是中韩合拍,主打唯美文艺爱情,作为女主角的高圆圆,身着典雅的月白色长裙,妆容精致,正得体地周旋于制片方、媒体和业界嘉宾之间。她脸上带着标准的、经过多年历练的温婉微笑,眼神清澈,举止优雅,将一个经历过风雨、如今专注于事业与抚养女儿的单亲妈妈形象,维持得无可挑剔。心底那片关于某个男人的、被时间覆盖的废墟,早已习惯性地被忽略,仿佛从未存在。
直到那个身影,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径直走到她面前停下。
孙艺珍。
比起多年前在《我脑中的橡皮擦》片场那个带着试探与隐隐锋芒的年轻模样,如今的孙艺珍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与巨星气场,但那双眼睛,看向高圆圆时,依旧带着一种复杂的、直刺人心的锐利。
高圆圆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心中却警铃微作。她与孙艺珍并无私交,甚至因为当年那段模糊的、导致她与沈遂之最终分离的过往(她一直认为是沈遂之在拍摄期间与孙艺珍产生了越界的情愫),对这位韩国女星始终抱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芥蒂。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想追究,也无心再起波澜。
“孙艺珍小姐,你好。” 高圆圆用韩语礼貌地问候,声音平静,试图维持表面的和谐。
孙艺珍却没有回应她的问候,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看得高圆圆几乎有些不适。周围喧闹的人声和音乐仿佛都模糊了背景。
然后,孙艺珍开口了,用的是带着韩语口音、但异常清晰的中文,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凿开了高圆圆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高圆圆。”
她叫了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当年……那个晚上。”
高圆圆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香槟杯柄。她没想到孙艺珍会如此直接地提起那个她刻意尘封的禁忌话题。
孙艺珍仿佛没看到她的细微反应,继续说着,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我去了他的房间。我以为……那会是一个开始。”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或许是自嘲,或许是别的什么,“但他推开了我,很坚决。我当时很不解,甚至有些恼怒,质问他为什么。”
她向前微微倾身,目光牢牢锁住高圆圆瞬间睁大的眼睛,一字一顿,吐出那句埋藏多年、此刻终于揭晓谜底的裁决:
“他说——‘Im married.’(我结婚了。)”
“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用中文,很慢、很清楚地说了一个名字……”
孙艺珍的嘴唇,清晰地吐出那三个音节:
“高、圆、圆。”
“你就是他说的那个结婚对象,对吗?” 孙艺珍最终问道,语气不再是质问,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唏嘘,“他当年把我从房间里推开,说的那个‘已经结婚’的人,就是你吗,高?”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高圆圆的脑海正中央炸开!眼前孙艺珍的面容、周围华丽的光影、喧嚣的人声……一切的一切,瞬间扭曲、褪色、消失!
她的世界,只剩下孙艺珍那句话在疯狂回荡——“Im married.” “高圆圆。” “结婚对象……”
刹那间,时光倒流,碎片飞旋——
她那时敏感多疑又骄傲的心,自己那句决绝的“我们分开吧”,他沉默后最终黯然的点头,还有后来得知怀孕时的慌乱与孤注一掷……所有她曾经用来佐证他“背叛”、用来支撑自己“离开是对的”、用来让自己在无数个深夜里咬牙坚强度过的“事实”与“理由”,在这一刻,被孙艺珍轻描淡写却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彻底击得粉碎!
原来……他推开过诱惑。
原来……他在别人面前,承认过她的存在,以“已婚”的名义。
原来……他可能,并没有骗她?至少在那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上,他选择了坚守?
那后来呢?那些她自以为的“证据”呢?是她误会了?还是另有隐情?
无数个问号像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紧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香槟杯险些脱手,冰凉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翻天覆地、足以摧毁她多年信念根基的震撼的万分之一。
“圆圆姐?你没事吧?” 旁边一位相熟的女制片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低声问。
高圆圆猛地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几乎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她看到孙艺珍依旧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不能失态……不能在这里……
她凭借着多年历练出的、深入骨髓的克制力,硬生生将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眼底瞬间冲上的热意逼了回去。脸色苍白如纸,但嘴角却奇迹般地重新扯出一个极其僵硬、却勉强算得上“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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