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的宫女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那枚银扣,指尖止不住地发抖。苏知微没立刻接,只盯着她眼睛看了几息,才把扣子攥进掌心。
“你说这是柳美人让你送信时藏下来的?”她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刮过石面,“那为什么偏偏是你?一个二等侍女,能碰上这种事?”
夏荷头垂得更低,喉咙滚动了一下:“奴婢……常去偏殿后头晒药包。那日我绕过去,看见她和嬷嬷在墙角说话,手里正拿着这个。我本想退开,可她回头瞧见了我,就说‘你既然来了,就替我跑一趟’。”
“跑哪去?”
“城西济安堂。她说只需把一个小布袋交给柜上穿灰袍的人,回来就有赏银。我不敢不从。”
苏知微眯起眼,拇指摩挲着银扣背面刻字。壬字号令——死士凭信,不是谁都能拿的。柳美人竟敢让一个宫女经手这东西?
“你进去后,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夏荷摇头:“我没进堂口,就在巷口等。可回来那天夜里,我路过她寝房,听见她在骂嬷嬷,说‘人嘴最不可靠,该清的就得清干净’。第二天,给药炉送炭的老太监就不见了,再也没露面。”
屋里静了一瞬。
春桃站在夹壁口,听得脸色发青,下意识往苏知微身后缩了半步。
苏知微却没动,只是把银扣轻轻放在案上,又从袖中抽出一张残册摊开。“正月十九,济安堂供紫菀三两,注明‘速配安神汤’,收货人是你主子宫里的夏荷。”她抬眼,“是你签的名?”
夏荷猛地抬头,眼中惊惧翻涌:“您……您怎么知道?那晚的事,我根本不想沾!是嬷嬷塞给我一包药材,让我送去太医署煎房,说才人急着要用。我问为何不经尚药局登记,她瞪我一眼,说‘上头批了急单,轮不到你多嘴’。”
“你送去的时候,药包有没有异样?”
“有。”夏荷咽了口唾沫,“分量比平常重,封口用的是深褐色线,不是宫里常用的青丝结。我还闻到一股涩味,不像紫菀该有的香气。”
苏知微点头。硫磺熏过的药材遇热会释放微量刺鼻气,普通人不易察觉,但长期接触药草的人会有直觉。
“后来呢?”
“后来……贤妃发病那夜,皇上亲临,我远远看见柳美人从偏殿后墙出来,裙角沾了泥。她一向爱干净,那天却没换鞋,直接进了内室。隔天我就听说,她因揭发有功,得了贵妃赏的金簪一对。”
话说到这儿,夏荷忽然停住,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怕再说下去会惹祸上身。
苏知微没催,只将残册翻到另一页,推到她面前:“从去年十月起,济安堂共向宫中供货七次,三次打着你主子名义走急单。每次交接前后,都有黑衣人出入柳美人偏殿。你当真什么都没看见?”
夏荷肩膀一颤,眼神躲闪。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苏知微声音沉下来,“你在怕她们发现你不见了。可你现在回去,才是死路一条。昨夜那个要灭口的人,今天会不会已经动手了?”
“我……”夏荷终于撑不住,眼泪滚了下来,“我听见了……昨夜三更,她跟老嬷嬷在屋后说话,说账本已经烧了,接下来要把所有牵过线的人都‘送出去’。我原以为说的是调去冷院或浆洗房,可嬷嬷低声问‘要不要照老法子处理’,她点头了……”
屋内一时无声。
春桃咬着唇,悄悄看了苏知微一眼。
苏知微缓缓合上册子,盯着夏荷:“你说你知道密道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夏荷呼吸一滞,像是被戳中了最怕的那一环。
“偏殿后面那堵墙,中间是空的。”她声音压得极低,“有一道暗门,推开就能进夹层。再往前走一段,底下有条旧水渠,通到宫墙外一条荒巷。我有一次追猫进去过,里面还有脚印,湿的,像是刚有人走过。”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初五。那天柳美人半夜不见人影,我寻她衣物时撞见过一次。她从墙后回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说是贵妃赏的新香料。”
苏知微眼神一凛。
初五、二十——夏荷刚才说过,黑衣人持铜鱼符入宫的日子。
她立刻翻开账本最后几页。缺失的正是正月下旬到二月初的数据。若有人定期通过密道传递账册,那这几页极可能已被销毁或送走。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条道?”
“应该……只有她和贴身嬷嬷。守夜太监都被支得远远的,说是怕熏香被打扰。”
“那你现在回不去,也不能留在这里。”苏知微站起身,“我会让人带你出宫,但你得先把知道的一切写下来。”
“写?”夏荷慌了,“万一被人搜到……”
“不用你亲手写。”苏知微看向春桃,“你口述,她记。只写事实,不加一字多余的话。”
春桃立刻取来笔墨,铺好一张薄纸。夏荷犹豫片刻,在苏知微目光下终于开口。
一句一句,断断续续,却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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