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业话音未落,禁军已上前半步,手按刀柄。苏知微站在原地,指节还死死扣着那张纸条,掌心被边缘划出一道浅痕。她没动,也没抬头,只将纸条悄悄折成小块,塞进袖口夹层。
“臣妾告退。”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度,却稳得像压了秤砣。
她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赵承业。那人正与身旁官员低声交谈,唇角绷紧,袖中手指微微抽动。她记住了这个动作——不是慌乱,是确认。
春桃紧跟上来,一路不敢说话,直到穿过御前殿外的第三道回廊,才敢拉住她的衣袖:“主子,您刚才……不该提那笔钱的。”
“为什么不该?”苏知微停下脚步,靠在廊柱边,从袖中抽出纸条重新展开,“一笔没有签章的赤金,从户部流向后宫,偏偏出现在迷香案前后?这不叫线索,什么叫巧合?”
春桃急得直跺脚:“可那是‘内廷特支’!历来归皇后管,连尚书省都查不到底账。您当庭质问,等于撞在铁板上。”
“所以我没再问第二遍。”苏知微把纸条捏皱,“但我看见赵承业的脸色变了。他怕这个数字。”
她仰头看向天际,暮色已经漫上来,宫墙高耸,挡住了西边最后一缕光。她忽然问:“你说,‘内廷特支’通常批给什么用?”
春桃想了想:“尚服局采办金线绣料、贵重药材,还有……各宫主位的节礼赏赐。但数额都不会这么大,而且一定有监官签押。”
“可这笔没有。”苏知微眼神沉下去,“十两赤金,够铸三枚军牌。我父亲当年押运的最后一趟军饷,入库记录里就少了这么一块熔金标记——现在它出现在后宫账上,名目不清,经手人改过两次。”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您的意思是……他们把军饷拆成小项,混进宫用开支里销账?”
“不止是销账。”苏知微冷笑,“是洗钱。把贪墨的军粮折价换成金子,再以‘特支’名义送进宫,表面看是后宫花销,实际是替前朝赃款脱壳。”
她说完,快步往冷院方向走。风卷起裙角,她走得极稳,像是每一步都在丈量证据的距离。
回到偏殿,天已擦黑。苏知微没点灯,先绕到床后掀开松动的地板砖,取出藏好的油布包。她一层层打开,露出残缺的账本页。炭笔早备在一旁,她铺开一张新纸,开始对照时间线。
“三日前入库赤金,标注‘内廷特支’,无签章。”她一边写一边念,“而济安堂那批新配迷香辅料,也是三日前交付柳美人宫中。同一天,贤妃试药昏迷。”
春桃递来烛台:“这两件事能扯上关系?”
“钱和药同时出现,经手路径又都避开户部和太医署。”苏知微指着账页一角,“你看这里,原写‘库使张录’,后来被人用淡墨描了一遍,改成‘李代收’。改得不干净,底下还能看出‘张’字的撇捺。”
春桃凑近看:“这人是谁?”
“张录。”苏知微声音沉下来,“大曜三年冬,西北军需转运司的入库监官。我父亲案卷里提过他三次——每次军饷清点,都是他最后签字。”
她翻出另一叠旧纸,是她凭记忆誊抄的父亲案宗副本。指尖停在一页签名旁:“你看这笔迹。‘张录’的‘录’字,末笔习惯上挑带钩。账本上的原签也是这样。可改过的‘李代收’,那个‘收’字尾笔却是平拖——不是同一人写的。”
春桃瞪大眼:“有人伪造交接记录?”
“不止是伪造。”苏知微把两张纸并排压在砚台下,“他们在抹掉经手人痕迹。张录既然签过军饷单,又出现在后宫财务账上,一旦对上了,就能顺藤摸出整条贪腐链。”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所以必须让他消失。”
春桃打了个寒战:“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苏知微没答。她盯着账页上那个被涂改的名字,忽然伸手摸向腰间荷包——里面藏着一枚小小的铜片,是她之前从夏荷交出的银梅花扣背面撬下来的。上面刻着半个编号:壬七。
她一直以为这是死士信物。现在想来,或许不只是。
“春桃。”她突然开口,“你记得夏荷说过的夹墙暗门规律吗?”
“每月初五、二十,黑衣人持铜鱼符进出。”
“对。”苏知微眯起眼,“而这张账本上,所有异常支出的时间,全集中在月初和月中。三日前是二十,上次是五日——和密道开启的日子完全吻合。”
她猛地站起身:“这不是巧合。有人通过密道,定期把账册带出宫修改,再送回来。张录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拒绝配合,才被换掉名字。”
春桃脸色发白:“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直接闯进济安堂翻账房吧?”
“不用闯。”苏知微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她看着远处济安堂的方向,“他们既然敢改账,就一定会留备份。真正的完整账册不在宫里,在外面某个安全的地方。但宫内肯定有个临时存放点——比如夜间值守的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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