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堂老周吊死的消息刚传过来,苏知微脚步都没停。她只微微一顿,便继续朝冷院走去。风从回廊穿过来,吹得裙摆贴在腿上,她抬手扶了扶鬓边碎发,指尖冰凉。
春桃跟在后头,喘着气小跑两步才追上。“主子,老周……真的会是自尽吗?”
“不是。”苏知微声音很轻,却没迟疑,“他手里攥着钥匙,值房门是从里头拴上的。若真想寻死,何必锁门?”
春桃咬住嘴唇,不敢再问。
两人进了偏殿,屋里灯还没点。春桃赶紧去摸火折子,苏知微径直走到案前,把袖中那角账页残片取出来,平铺在桌面。烛光亮起时,纸上的墨迹显得更淡了,唯有背面那枚模糊的指印,在火下泛出一点暗红。
她盯着看了许久,正要提笔对照户部旧档,外头传来叩门声。
“谁?”
“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送来一件东西,请苏才人亲收。”
苏知微抬眼看向春桃,春桃会意,过去开门。一个穿着青灰比甲的小宫女低着头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个深色布包,不敢往里看。
“放下吧。”苏知微道。
小宫女把布包放在桌上,退后两步行礼,转身就走,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春桃关上门,凑上前:“这大晚上的,送什么啊?”
苏知微没答,伸手解开布包外层粗布。里面是一块折叠整齐的衣甲,金丝织面,在灯下泛着细碎的光。她拎起来一抖,整件软甲垂落下来,轻得几乎没分量,却能看出内里层层叠叠的织线密实得不留缝隙。
“这是……护心甲?”春桃瞪大眼。
苏知微没说话,手指顺着甲身滑下去,触到内衬边缘时忽然顿住。那里有一圈极细的暗纹,像是绣上去的符号线路,但又不似寻常花样。她将甲翻过来对着光,发现那些纹路隐约组成几个小字——“防刃避毒”。
她眼神微动。
“贤妃这是……还礼来了。”
春桃倒吸一口气:“她之前揭发您懂邪术的事,您都不计较了?现在倒巴巴地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那时自保,我能理解。”苏知微把软甲平铺在案上,“如今她冤名洗清,地位恢复,自然要重新定下立场。这份礼,不只是谢我查案,更是划清和贵妃的界限。”
“可这也太贵重了。”春桃伸手碰了碰金丝,“听说这种甲是军中特制,只有边关将领贴身护卫才配穿,宫里都少见。”
“所以才奇怪。”苏知微指尖压在甲面一处接缝上,轻轻一扯,发现织线嵌得极紧,根本撕不开,“它不该出现在后宫嫔妃手里。除非……有人特意送进来的。”
春桃脸色变了:“您的意思是,贤妃背后还有人帮她?”
“不清楚。”苏知微收回手,“但眼下她送这个给我,明面上是报恩,实则也可能是试探——看我会不会收,收了会不会穿,穿了会不会察觉其中玄机。”
春桃听得紧张:“那咱们还留着吗?万一里头藏了什么……”
“留。”苏知微直接打断,“她若要害我,不会选在这种时候,也不会用这么显眼的东西。反倒是因为她现在需要盟友,才敢冒这个险。金丝软甲防刺防毒,正是我现在最缺的东西。”
她说完,把甲仔细叠好,放进床头一个暗格里。那地方原本藏着父亲案卷的抄本,如今多了这件甲,倒像是给那些纸添了层屏障。
春桃默默端茶上来,见她又要低头看账本,忍不住劝:“主子,您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先歇会儿吧。这事急不来。”
“不急?”苏知微抬眼,“贵妃虽被禁足,但她兄长还在兵部掌权,柳氏倒了,底下还有多少人等着反扑?老周一死,济安堂的账目线索就断了半截。我不抓紧,等别人把证据毁干净,再想找就难了。”
她说着翻开一页旧档,对照账页残片上的日期。三日前户部批出赤金十两,名义为“内廷采办”,可尚服局并无采买记录,尚药局也没登记入库。这笔钱像是凭空消失,又被悄悄转到了别处。
她眉头越皱越紧。
“你说,如果这笔钱其实是用来买通某个关键人物呢?比如……负责军粮转运的监运官?”
春桃听得云里雾里,只能摇头。
苏知微没再解释,提起笔在纸上记下几个名字:张录、李代收、户部经办赵承业。她把三人并列写下,又在张录名字旁标注“已故”,李代收旁边写“代签”,最后在赵承业名字上画了个圈。
“张录死了,名字却被用在他死后三个月的账目上。李代收只是个小吏,哪来的胆子替军需司签字?真正能打通这条线的,只有经手批款的人。”
她低声念着,忽然抬头:“我记得赵承业前几日说过,这笔支出是‘奉命特支’,没走常规流程。那他是听谁的令?”
春桃愣住:“还能有谁……敢绕过户部尚书直接下令?”
苏知微没答,手指慢慢移到唇边。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只是她还不敢轻易说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