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上,苏知微立刻从床沿坐直。春桃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着碎瓷片,指尖被划了道口子也没察觉。她把药碗的残渣扫进簸箕,又拿布巾擦净地面,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匣子还在?”苏知微低声问。
春桃点头:“压在暗格最底下,连灰都没动。”
苏知微松了口气,抬手扶了扶发髻,几缕散落的发丝缠在腕间。她换下皱巴巴的衣裳,披了件素青外衫,手指在袖口绕了两圈才系上扣子。刚坐下,院外就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端王驾到——”
她猛地抬头。
春桃也愣住了,手里的抹布掉在桌上。
端王怎么会来?还是在这种时候?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不急。春桃看了她一眼,她轻轻颔首。春桃便快步退到外间,顺手带上了内室的帘子。
门开时,风没进来,人却已立在门口。
端王穿着鸦青常服,腰间玉佩未响,手里也没带随从。他目光扫过屋内,落在桌角那张摊开的路线图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
“听说贵妃派人来查你?”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冷,像在问今日天气。
“是。”苏知微起身行礼,“说我不该私藏外臣书信,还擅自离宫。”
“那你离了吗?”
“没有。”
“信呢?”
“回殿下,那是我托人送出去的一份药方更正单,给贤妃娘娘调理旧疾用的,算不得外臣书信。”
端王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走近几步,在桌边坐下。他没让人奉茶,也没叫座,像是早知道这屋里不会有什么待客的排场。
“你昨夜没睡?”他问。
苏知微一顿:“回殿下,确有要事处理。”
“所以你就用肩上的血画了这张图?”他指尖点了点纸面,“倒是很准。南仓三栈,永丰号停靠的位置,连拐角处的破损木桩都标出来了。”
她心头一紧。
他知道多少?
“只是记性好罢了。”她垂眼,“小时候随父亲走过几趟粮道,记得些地标。”
端王没接话,反而问:“你验过毒?”
“嗯?”
“贤妃案里,你说她喝的安神汤被人换了药渣,是用颜色和沉淀分辨的。可那药渣泡过水,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差别。”
苏知微抿了抿唇:“家父当年带兵,常防敌军投毒。我们女子不能上阵,只能学些辨毒的法子自保。”
“哦?”端王挑眉,“那你又是怎么看出账本被调包的?”
“原账本纸张偏厚,新换的薄而软,翻页声响不一样。而且……”她顿了顿,“抄录的人习惯用左手执笔,墨迹往右斜,可贵妃身边那位掌案嬷嬷是右手写字。差了一个方向,字形看着像,细看就有破绽。”
屋里静了一瞬。
端王忽然笑了下:“你倒是观察得细。”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目光落在墙角那只旧木箱上。箱盖半开,露出一角泛黄的纸边。
“这些本事,是你父亲教的?”
“是。”
“苏将军一生戎马,竟还懂这些琐碎之技?”
“回殿下,不是琐碎。”她抬起头,“战场上,一粒沙能迷眼,一口水能致命。所谓琐碎,往往是活命的关键。”
端王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移开视线。
“那你辨认粟米粉的手法呢?”他问,“那一把粉撒出去,不只是为了迷眼吧?”
苏知微呼吸微滞。
那是她现代实验室养成的习惯——看颗粒粗细、浮沉速度、遇水反应。但她不能说。
“家传的土法。”她答,“不同地方的米磨出来,手感不一样。西南的糙,北地的滑,江南的粘。我摸多了,自然分得清。”
端王盯着她,眼神渐渐深了。
“你父亲……当真什么都教了你?”
“只教了女儿能学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可知太医院的老提点,二十年前曾想编一本《毒物志》,访遍民间验毒术士,最后只收了七种古法。你用的那些手段,不在其中。”
苏知微心跳加快。
她在赌。赌这个年代没人系统整理过法医学,赌朝廷对这类知识尚无统管。只要她不说破,就能一直说是“家传”。
“或许是我家祖上另辟蹊径。”她语气平静,“偏门小技,不足登大雅之堂。”
端王忽然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可你救了贤妃,揭了柳美人,现在又抓到了贵妃兄长的把柄。这一桩桩,靠的可不是‘小技’。”
她没应声。
他知道她在藏东西。
但她不能露。
“殿下今日来,是为何事?”她反问。
“来看看你。”他说,“也来问问,你这套本事,能不能再用一次。”
“用在哪?”
“一个案子。”他盯着她,“多年前的旧案。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
苏知微瞳孔微缩。
原来如此。
难怪他屡次相助。难怪他对证据这般执着。他也在等一个人,能把看不见的痕迹变成铁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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