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把那张写着“陶杯失窃”的纸条摊在桌上,手指轻轻压住边缘。烛火跳了一下,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将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袖口。
她转身从床底拉出木盒,打开后取出那撮深褐色的药渣。粉末在掌心显得干燥而粗糙,她凑近鼻尖闻了闻,气味很淡,但尾端带着一丝苦腥。这不是普通药材炮制后的味道。
“春桃。”她开口。
春桃立刻从角落的小凳上站起来,“主子。”
“你还记得昨天灰烬泡水后变色的时间吗?”
春桃想了想,“比上次快了些,大概半盏茶工夫就显了蓝紫。”
苏知微点头。这个反应速度不对。普通的乌头熬煮后毒性会减弱,反应也不会这么迅速。只有经过反复提纯的膏剂才会留下高浓度碱性残留。
她走到桌前,翻开残册,在“周”字旁边写下一行小字:“曾任户部采买副使,掌西南驿道半年。”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崔某死前三日巡查滇南路。”
春桃递来一张旧舆图,铺在桌上。苏知微用红笔圈出三条通往西南的运粮道,最后停在中间那条,“就是这条路。”
“主子是说,那些药是从西南来的?”春桃问。
“不止是药。”苏知微看着地图,“是整条链子。账目由他经手,路线由他审批,连最后校对的人也是他安排的。他们以为烧了纸就能断根,可人走过的路,总会留下痕迹。”
春桃低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尚仪局那边不会再让我们碰证据了。”
苏知微没答话。她起身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砖,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枚磨损严重的铜钱,正面刻着模糊的“枢”字。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
她把铜钱放在烛光下翻转,忽然发现边缘有一圈细痕。原本以为是年久磨损,现在斜着光照过去,竟看出半个“档”字的轮廓。
她呼吸一滞。
脑子里闪过一段记忆——小时候父亲喝醉酒时说过的话:“军中大事,明账归户部,暗档存校尉府。真要查,得去西南。”
她猛地拉开抽屉,翻出另一张泛黄的纸片。那是家仆临死前拼死送出的残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西南校尉府,藏档未毁”。
之前一直看不懂,以为是乱码。现在和铜钱上的刻痕一对,全明白了。
她把纸片压在铜钱下,手有点抖。
春桃站在旁边不敢出声。她第一次见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不是愤怒,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终于摸到线头的笃定。
“主子……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她轻声问。
苏知微没马上回答。她重新打开木盒,把药渣分成两份,一份收好,另一份装进一个小瓷瓶。“你明天去找老太医,就说我要配安神散,需要确认药材来源是否干净。”
“又要查药铺?”
“不。”苏知微摇头,“这次不是找药,是找人。能拿到这种提纯毒膏的,不会是普通药商。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宫外私藏禁药。”
春桃应了声是,正要收拾东西,外面传来轻微响动。
两人同时静下来。
片刻后,春桃低声道:“是我晾在外面的药包被风吹落了。”
苏知微却没放松。她吹灭蜡烛,屋里顿时黑下来。窗外月光照进来,映出一道窄窄的光影。
她坐在黑暗里,听着远处更鼓声一下下敲过。
第二天一早,春桃换了身粗布衣裳,挎着药篮出了门。苏知微在屋内整理残册,把所有带“周”字的记录都挑出来。
两个时辰后,春桃回来,脸色发白。
“主子,我按您说的去问老太医,顺口提了句最近药材紧张。他说前几天有个官员来取甘草泻心汤,一口气拿了五剂,说是心悸得厉害。”
“是谁?”
“姓周,叫周临川,户部右侍郎的堂弟。”
苏知微眼神一沉。
果然是他。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周临川”三个字,用力划了一道。
这个人不仅经手过军粮转运,还负责过崔副将最后一轮账目核对。案发后他突然调任闲职,表面说是养病,其实是躲起来了。
可现在他又冒头了,还主动去领解毒汤剂。
这不是心病,是怕。
“他是活口。”苏知微低声说,“也是个软肋。”
春桃搓着手,“要不要想办法让他开口?”
“不行。”苏知微摇头,“现在谁动他,谁就会变成下一个李公公。我们只能等他自己露破绽。”
她合上册子,抬头看天色。已是傍晚,院子里安静得很。
她起身准备去收晾晒的药材,刚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院外白玉阶下站着一个人。
玄袍束腰,风帽遮面。
她认得这身衣料。
“殿下深夜至此,可是又有新案?”她行礼。
端王抬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包上,“你总能在灰烬里找出火种。”
苏知微没接话。
端王往前走了两步,“周临川今日称病告假,贵妃三日未进膳。你在逼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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