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冷院的石台被晨气压得发暗。苏知微已经站在桌前,银针盒打开,药粉分装在三个小瓷碟里,最细的那根针夹在指间,正对准鸡翅内侧的血管。
她下手稳,针入半寸,轻轻一推,药液注入。鸡扑腾了一下,叫了一声,又低头去啄地上的谷粒。
春桃蹲在笼边,眼睛不敢眨一下。她盯着鸡看了半晌,回头小声问:“小姐,它怎么跟没事一样?”
苏知微把针收回,擦干净放回盒中。“因为它没中毒。”她说,“我给的量,连让它打个盹都不够。”
“可贵妃说您能用邪术控人,是不是……真有那种法子?”春桃声音压得很低。
“没有。”苏知微翻开记事册,指着一行字,“人会晕、会听话、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是因为吃了足够多的药。药少了,一点用都没有。就像盐能调味,吃多了却会死人。这不是术,是理。”
春桃慢慢点头,嘴里念了一遍“药少了就没用”,像是要把这话刻进脑子里。
苏知微抓起鸡腿看了看它的爪子,又掰开眼皮检查瞳孔。一切正常。她将鸡放回笼中,倒了碗清水让它喝下。
“今天会有人来查。”她说,“如果他们说这是妖法,你就问他们——药在哪?用了多少?怎么让人听话的?要是答不上来,那就是胡说。”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缓试探的那种,是踩得实、走得急的步子。一个穿青色官袍的男人走了进来,胸前绣着太医院的纹样,手里拎着一只黑木箱。
他站在石台前,扫了一眼笼中的鸡,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碟和银针,鼻子里哼了一声。
“听说你在这儿弄什么试验?”他开口,声音硬,“本官奉皇后旨意,查验你是否以邪术惑众。”
苏知微没动地方,也没行礼。“我是正七品才人,您若查案,按例应由刑司或御史出面。太医院管的是病,不是罪。”
“你让活物服药,还敢说不是作祟?”太医冷笑,“宫中早有规矩,凡用迷性之物者,皆以妖论。”
“那您先告诉我,”苏知微直视他,“我用的什么药?剂量多少?作用多久?若是迷药,为何这鸡清醒如常?您若说不出,凭什么定我的罪?”
太医一愣,脸色沉下来。“你倒会反问。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提鸡笼。
苏知微一步挡在前面。“您要带走它,总得说明用途。是验毒?还是直接烧了灭口?”
“你!”太医手指指着她,“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钦命行事!”
“我没阻拦。”苏知微声音没高也没低,“我只是请您讲个理。您说我施术,那就拿出证据。您拿不出,却要毁物,这算什么查案?”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退。
春桃缩在角落,手心全是汗。她看见太医额角青筋跳了两下,又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过了几息,太医松开手,冷声道:“好,我就看看你玩什么花样。你说这鸡没中邪,那你现在就再喂一次,当着我的面做。”
“可以。”苏知微转身拿起另一个瓷碟,里面是稍浓一些的粉末,“这次我加量,但也不会到致幻的程度。您仔细看着。”
她将粉末混进水里,捏开鸡嘴灌下。鸡挣扎了几下,喝完就甩头,接着又去蹭地上的草屑。
一刻钟过去,鸡来回走了几圈,打了两个喷嚏,然后蹲在笼角开始理毛。
太医皱眉。“它真没反应?”
“它现在比你还精神。”苏知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这是我三天来的记录。第一天喂百分之一克,无反应;第二天喂千分之八克,轻微嗜睡,三刻钟后恢复;今天这次是千分之五克,跟昨天差不多。”
她把纸递过去。“您要是不信,可以带回太医院查。药粉我也留了样本,随时能复验。”
太医接过纸,快速扫了一眼,眉头越锁越紧。他抬头看鸡,又低头看纸,忽然问:“你说这是莨菪粉?”
“是。”苏知微点头,“取自安神散配方,去除了朱砂和雄黄,只留主效成分。”
“不可能。”太医摇头,“这种药入体,必有目赤、口干、躁动之症。这鸡全无表现,分明是你做了假!”
“那您说,它该什么样?”苏知微反问。
“至少眼神发直,走路歪斜,甚至撞墙!”太医说得斩钉截铁。
“可它没有。”苏知微走到笼前,轻轻拍了两下,“您看它眼睛清亮,步态平稳,呼吸匀称。如果您坚持说它中了迷药,那就等于说您的医书错了。”
太医脸色变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苏知微继续说:“真正的迷魂散要用三钱以上才有效,还要配合熏香和引火剂。单靠一点点粉末,根本做不到让人听命。您行医多年,难道没见过病人吃药不灵的情况?那是剂量不够,不是药没用。”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的眼睛:“所以我不用辩什么妖术。我只问一句——您敢说您每次开方,都保证百分百见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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