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个条件,是林凡精心准备的杀手锏。他太清楚了,像一纺机这样历史悠久的大型国企,最缺的不是机器,不是场地,而是能盘活一切的现金流;最沉重的不是债务,而是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历史包袱。直接让利,帮助对方解决最痛点,最能体现合作的诚意,也最能打动王振山这种一心为厂子找出路的实干派领导。
果然,王振山听到“优先弥补亏损”这六个字时,眼神猛地闪动了一下,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手指也停止了敲击桌面。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姿态,甚至靠得更深了些,手指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敲击,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安静得能听到林凡自己平稳的呼吸声,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王振山内心正在进行的激烈权衡与挣扎。墙上的老式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林厂长,”王振山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你的这些条件,听起来,确实很诱人。为我们考虑得很‘周到’。”他特意在“周到”二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
“但是,”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炬,带着大型国企领导固有的优越感和一丝被触及核心利益的警惕,“你有没有站在我们一纺机的角度,仔细掂量过?设备,是我们厂的固定资产;场地,是我们厂的地皮和厂房;工人,也是我们厂培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熟练工。大部分看得见摸得着的硬件投入,都在我们这边。你们红星厂,主要出的是技术、订单和管理,这些……说起来重要,但摸不着看不见。现在你们就要凭借这些,在管理上占主导权,在利润上还要分走大头?林厂长,你也是搞企业的,你摸着良心说,这是不是有点……那个……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甚至有些刺耳,直接将林凡置于了“占便宜”的位置上。
林凡并没有被这尖锐的质疑激怒,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理解般的淡淡笑容。他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不急不躁,语气平和但话语内容却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王厂长,您说的有道理。如果只看静态的资产列表,确实容易得出这个结论。但我想换个更实际的角度,跟您再分析一下。”
他身体坐直,目光坦诚地迎着王振山:“贵厂投入的设备、场地和对应的工人,在目前的状态下,用经济学的术语说,是处于‘闲置’或‘低效利用’状态。它们不仅不能为贵厂创造新的价值,每天还在产生着折旧费用、基础维护成本,占用着宝贵的厂区空间,甚至因为人员闲置,还需要厂里负担基本工资和保障。说句不中听的大实话,在当前这个时间点,这些资源,对贵厂而言,更像是‘负资产’,是在不断消耗贵厂本就紧张的现金流。”
“而我们红星厂投入的技术、确定的订单和成熟的管理体系,”林凡强调,“恰恰是能够将这些‘负资产’激活,将它们转化为‘正收益’的关键催化剂。没有我们的技术,这些设备可能永远只是仓库里的一堆废铁;没有我们的订单,就算设备转起来,生产出来的产品卖给谁?没有我们的质量管理,就算有订单,也可能因为质量不达标而被退回、索赔,甚至失去客户。王厂长,没有我们带来的这一切,您提到的这些设备、场地和工人,很可能在未来几年内,继续闲置下去,直到技术彻底淘汰,设备最终报废,价值归零。而有了我们的合作,它们就能焕发第二春,立刻为贵厂带来急需的现金流,解决一部分富余职工的稳定就业问题,甚至,为贵厂未来开拓新的产业方向,摸索出一条可行的路子,积累宝贵的经验。”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让王振山消化这番话带来的冲击,然后继续深入核心:
“至于利润分配,表面上看,似乎我们拿得比较多。但请您别忘了,我们要承担的风险也同样巨大。我们要承担市场风险——港商的订单并非一劳永逸,后续能否持续、能否扩大,存在变数;我们要承担技术风险——改造方案能否完美落地,生产工艺能否稳定达标,需要实践检验;我们更要承担质量风险——一旦产品出现批量性问题,港商拒收甚至索赔,所有的直接经济损失,都是由联营分厂这个独立法人来承担,也就是我们双方按照股份比例共同承担!换句话说,如果项目失败,我们红星厂投入的技术、订单、品牌和启动资金,很可能血本无归。”
“而反观贵厂,”林凡话锋一转,“你们投入的场地和设备,无论这次合作最终成败如何,经过我们的针对性改造和升级后,其本身的性能、精度和使用价值,是实打实地得到了提升的。这些资产的账面价值和潜在用途,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从资产保值和增值的角度看,王厂长,这对于一纺机来说,无论怎么算,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们是在用我们的软实力和风险承担,来撬动并提升贵厂的硬资产价值,并共享由此创造的增量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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