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他显然没料到这位大小姐真懂这个，而且一眼就看出了好几个关键可能性。他连忙收敛了之前那份流于表面的恭敬，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重视，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沈清弦指出的苗子，开始详细解释起来，语气不再是汇报，更像是同行之间的交流。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弦几乎泡在了各个基地里。她跟着赵工和技术员学习辨认最常见的炭疽病、白粉病，了解“章姬”、“红颜”、“甜查理”等不同品种草莓的休眠特性、需冷量和对环境的敏感度。她拿着笔记本，记录不同大棚的水肥管理记录，对比产量和品质数据。
渐渐地，基地的员工们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好奇、怀疑，甚至是一点点看笑话的心态，慢慢多了一丝认同和惊讶。至少，这位新老板不是来走过场、拍几张“亲民”照片就走的，她是真的在沉下心来了解这门“土里刨食”的生意。
与此同时，她对总部人员的评估和调整，也如无声的细雨般开始。她并非一味清洗。那个在会议上一直沉默寡言，但交上来的报表却做得清晰认真、数据翔实的财务部年轻女孩吴晓芸，被她留意到，并直接提拔为自己的财务助理，负责梳理混乱的账目。而那个仗着资历老、消极怠工还私下煽动他人对抗新管理的钱勇，以及另一个同样尸位素餐的行政主管，被她抓住了几处明显的工作纰漏和预算使用不清的问题，有理有据、程序合规地“请”出了公司。
空缺的位置，她很快通过猎头和自己的人脉，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一位是刚从国外某知名农业实验室回来的农业博士赵知远，专攻植物营养与有机生态防控，年轻，有激情，脑子里充满了新奇的想法；另一位是从知名电商平台挖来的运营高手林浩，对品牌打造、线上营销和用户增长有着一套成熟的方法论。
这番动静，自然无法瞒过集团内部那些时刻关注着她的人。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开始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传到沈瀚宇和周婉宁那里。
“瀚宇，清弦这么搞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下子裁掉那么多老人，影响多不好！会让老员工们寒心的！”
“婉宁啊，你劝劝清弦，做生意不是过家家，她这样乱来，青禾怕是撑不到一年就要彻底垮掉！到时候更难看！”
面对这些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沈清弦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回家诉苦。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她简单地给母亲发了条消息，然后邀请父母来了一趟位于城郊的基地。
彼时，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金色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洒满连绵的白色大棚，仿佛给这片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希望之光。沈清弦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办公室，而是穿着沾了泥点和植物汁液的工装裤和运动鞋，正和赵知远、老张等人站在一片刚刚完成土壤改良、准备试种新品种的实验田边，讨论着新引进的“白雪公主”草莓的育苗注意事项和预期的风味 profile。她神情专注，侧脸在夕阳下勾勒出坚毅而认真的弧度，言谈间引用的数据、术语，已然十分专业，与周围的环境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沈瀚宇与周婉宁站在不远处的水泥路上，看着女儿与那些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泥土”和“技术”打交道，看着她身上那股褪去了千金小姐浮华、变得沉稳而专注的气质，看着她与那些技术人员交流时，眼中闪烁的、他们许久未见的明亮光彩。
周婉宁轻轻握住了丈夫的手。沈瀚宇沉默着，目光复杂地看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但那叹息里，之前浓重的担忧，似乎消散了不少。
或许，他们的女儿，选择的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充满荆棘的，但真正能让她眼睛发光的，属于她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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