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满意足、约定好下次“霸王餐”时间的祖龙与元凤,偌大的山谷终于重归宁静。乐游独自站在那株不知岁月的老杏树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攒的、应对那两位活祖宗时绷紧的神弦彻底放松。买卖是谈成了,前景也看似光明,但这其中耗费的心力,唯有他自己知晓。
暮色四合,悄然浸染天际。橘红与紫罗兰交织的瑰丽霞光,漫过帝休竹青翠的叶尖,将那株老杏树虬结的枝干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树皮上斑驳的苍苔在流动的光影中,宛如一块块浸润了生命的翡翠,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最后一波客人几个嬉笑打闹着离去、约定明日再来的妖族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谷口蜿蜒的小径尽头。
乐游抬手,轻轻揉了揉发酸的额角,转身开始默默收拾略显凌乱的庭院。那张最宽大的帝休竹桌上,还摆放着方才招待祖龙元凤时用的盘碟。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微凉的帝休竹碗沿,那上面还残留着使用者的一丝气息;而曾经盛放过“葱烧凤凰蛋”的竹盘,此刻尚有余温,盘底凝结的油脂勾勒出琥珀色的、如同抽象画作般的花纹。
空气中,那股霸道而温暖的复合香气依旧固执地萦绕着,不肯散去。那是“葱烧凤凰蛋”留下的印记,经久不散,甚至比刚出锅时那股锐利的浓香,更添了几分沉淀后的圆融与醇厚,一丝丝,一缕缕,钻入鼻尖,勾动着最原始的食欲。
“这香味,后劲倒是足……”乐游一边用软布仔细擦拭着桌面,一边忍不住低声嘀咕。连他这个烹制者,此刻闻着这沉淀下来的余香,都觉得食指大动,腹中微鸣,难怪能将那两位见惯了好东西的洪荒巨头都吸引过来。
他将最后几个杯盏摞起,端回厨房。厨房里,水流哗哗,与窗外那条不知名溪流常年不息的潺潺水声相应和,共同谱写成一首安宁的、属于山谷夜晚的催眠曲。乐游挽起袖子,开始清洗碗碟,擦拭灶台,动作熟练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然而,就在这祥和的、几乎凝固的氛围中,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磅礴的气息,如同深海之下无声涌动的巨大暗流,悄然漫入了山谷,浸润了每一寸空间。
乐游擦拭灶台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不对劲。
太静了。
山谷里的声音,并非寻常入夜后万物渐息的静谧,而是一种万籁俱寂、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放缓了流淌速度的死寂。窗外,那原本清晰可闻的溪流潺潺声,不知何时已戛然而止,仿佛溪水瞬间凝固;晚风拂过帝休竹叶本该发出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沙沙声,也诡异地平息了,竹叶定格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连草丛石缝里那些惯常在夜色中竭力鸣叫、彰显存在的小虫,此刻也集体噤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厨房内,那跳跃闪烁的灶火光芒,似乎也凝滞了一瞬,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光线却变得幽暗而恒定,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与跳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这股气息……并非刻意散发出的威压,更像是一种自身存在过于强大、过于古老,其本质自然而然地对外界环境产生的、无法抑制的影响与同化。它古老、苍茫、带着时间沉淀下的、近乎永恒的厚重感。远非后土等洪荒大能所能比拟,还要深邃、浩瀚得多。其中并无明显的戾气或杀意,更像是一种……沉寂了万古轮回的、冰冷的意志,被某种独特的东西偶然吸引了注意。它并不张扬,却带着一种俯瞰万物生灭、纪元更迭的绝对冷漠与沉寂。乐游体内那缕得自混沌的开天功德自行运转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抹布,神色平静如常,步履稳健地走出厨房。
庭院中,老杏树那浓密如盖的阴影下,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袍服质地奇异,没有任何纹饰绣样,却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让他整个人像一个立体的、具有实质的影子,几乎要完美地融进这浓重的夜色里。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静立在那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感。墨玉般的长发用一截看似普通的枯枝随意挽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挽发的枯枝并非凡木,其上的木纹天然勾勒出玄奥的轨迹,隐隐有星图在其中生灭流转。
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实,像是用万载不化的玄冰精心雕琢而成,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冷硬与完美。一双深邃的眼眸,宛如蕴藏着万古以来所有的星辰生灭与时空流转,目光平淡地扫过庭院时,乐游敏锐地感知到,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变得粘稠、缓慢了半拍。
那古井无波的目光,先在乐游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乐游只觉一股无形的、不容抗拒的扫描感掠过周身,体内功德清气微微一荡,将其化解于无形。随即,那目光便越过他,精准地投向厨房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牢牢锁定在那依旧萦绕不散的“葱烧凤凰蛋”的余香之上。那原本毫无情绪的眼神最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本能的探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