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激动,甚至伸手用力拍了拍裴文辉的胳膊:“我儿子比你大不了几岁,大学毕业回来,死活不愿意考公,非要去开什么水果店。
唉!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安稳钱,他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跟他爸做梦都能笑醒。”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公务员”身份的无限推崇和对儿子“不争气”的深切遗憾。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头发半白、身形略显佝偻的中年男人推着辆破旧自行车从院外走了进来,看样子是刚下班回来。
他听到刘阿姨的大嗓门,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裴文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老张,快来快来!”刘阿姨立刻招呼,“这小伙子,新考上区委办的公务员,要租咱们这间房。”
被称作老张的男人推着车走近了些,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在裴文辉脸上停留了几秒,尤其是在听到“区委办公务员”几个字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平静的湖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
他没有像妻子那样热情洋溢地夸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便推着车默默走到院子角落停好,蹲下身开始检查车胎。
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仿佛刚才那一瞥中闪过的精光只是错觉。
刘阿姨还在喋喋不休地夸着裴文辉如何“有出息”,如何“前途光明”。
裴文辉被夸得有些尴尬,连忙把话题拉回房租:“刘阿姨,您看这房租……我刚上班,工资还没发,手头实在紧……能不能……先交半年?”
刘阿姨脸上的热情笑容略微收敛了些,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权衡。
她瞥了一眼蹲在角落闷声不响的丈夫,又看看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眼神带着恳切的年轻公务员,最终一拍大腿:
“行!看在你小伙子这么有出息又实诚的份上,阿姨给你破个例,半年就半年!押一一个月的,一共两千八,水电费另算,按表走,你先交个二百吧,一共三千整。”
裴文辉心头一松,连忙道谢,他拿出银行卡,跟着刘阿姨去巷口的银行ATM机取了钱。
厚厚一沓红色钞票递出去时,他感觉心口被狠狠剜了一下,这是他仅有的积蓄里的大半。
回到小院,刘阿姨麻利地写好一张简陋的收据,把一串带着铜绿的旧钥匙交到裴文辉手里,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些水电开关、垃圾投放的琐事,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当那扇简易防盗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时,裴文辉独自站在这个狭小、昏暗、还残留着陌生气息的空间里,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混杂着石灰味、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洁剂气息。
他环顾四周:煤气灶冰冷的金属光泽,推拉窗玻璃上模糊的指印,卫生间瓷砖缝隙里顽固的污渍,卧室里那张占据了绝对空间的旧木床……一切都简陋得近乎寒酸。
但,这是他的了。
一个在泽川区、距离区委办大楼步行仅十分钟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可以关上门隔绝一切的“巢穴”。
他走到卧室,把自己带来的那个不大的行李包放在掉漆的折叠桌上。
然后,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他仰面躺倒在那张铺着廉价化纤床单的旧木床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
身体陷入一种陌生而坚硬的支撑感中。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而来,将他淹没。
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这方尽管简陋却齐全,而且绝对私密、绝对安全的空间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下床板的硬实,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一种混杂着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微弱的、对新生活的期冀在心底缓缓流淌。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那片混沌的舒适区边缘时——
“如果你一层一层一层......地拨开我的心........”
一阵尖锐、急促、毫无预兆的手机铃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他裤兜里炸响。
那声音在狭小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惊悚感。
裴文辉像被电击般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
雪。
喜欢宦途请大家收藏:(m.38xs.com)宦途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