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王……王主任。”裴文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紧张,他下意识地欠身,声音都有些变调。
王建国主任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整个办公室,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讶异?!是的,是讶异,一种极其明显、毫不掩饰的……惊讶?!
偌大的秘书科办公室,此刻空空荡荡,只有裴文辉一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僵立在桌前。
张鹏超的座位空着,裴敏的座位空着,李波的座位也空着,只有裴文辉桌上那份摊开的报告和亮着的电脑屏幕,证明着这里并非无人值守。
王建国主任的目光最终落在裴文辉那张写满紧张和不安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摆了摆手,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示意裴文辉不必紧张。
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询问什么,只是脚步无声地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他踱到张鹏超的座位前,目光扫过那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和烟雾尚未散尽的空气,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他又踱到裴敏的座位前,瞥了一眼那亮着的屏幕和斜放的键盘。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波那干净整洁的座位上,停留了片刻。
整个过程中,王建国主任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以及裴文辉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王建国踱步到办公室中央,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指针清晰地指向——10点40分。
他缓缓收回目光,转向裴文辉,那张清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甚至……是失望。
他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的寂静,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裴文辉的心上。
然后,一个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缓缓响起,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
“这么早……办公室就没人了?”
轰——
裴文辉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王建国主任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早?!
10点40分?!!
深夜10点40分?!!!
这个很多人可能已经钻进被窝睡着的时间,在王建国主任眼里……竟然……是“早”?!!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话。
王建国主任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裴文辉脸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裴文辉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挤出几个干涩嘶哑的字:
“王……王主任……张主任……去……去接孩子下晚自习了……裴敏……去行政科值班了……李波……李波回去拿点东西……说……说很快就回来……”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不敢说李波是“回去收拾衣服”,只能含糊地说“拿点东西”。
王建国主任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没有对裴文辉的解释做出任何评价,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在裴文辉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嗯。”王建国主任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简短的鼻音,算是回应。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询问:“最近……在秘书科工作……还习惯吗?”
“习……习惯。谢谢王主任关心。”裴文辉连忙回答,声音依旧紧绷。
王建国主任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空荡荡的办公室,最后落在裴文辉那张年轻而写满紧张的脸上。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轻微地摆了摆手,随即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秘书科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锁死了办公室内所有的空气。
裴文辉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有王建国主任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回响、撞击。
“这么早……办公室就没人了?”
“这么早……办公室就没人了?”
“这么早……办公室就没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他脆弱的神经上,凿碎了他对“时间”的认知,凿碎了他对“工作”的理解,凿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正常”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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