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记那句“我要听实话”,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赵卫国和李静的心头。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反而更衬出室内的压抑。
赵卫国直起身,但腰杆依旧微微佝偻着,不敢完全挺直,眼神中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躲闪,不敢与江书记对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迟疑,开始叙述:
“书……江书记,情况是这样的……昨晚,昨晚我和李镇长……我们确实没有坚守岗位。我们……我们想着周末,镇上也没什么紧急事,就……就约了几个朋友,在……在镇上的‘老地方’饭庄吃了顿便饭……”
他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江书记的脸色。
江书记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否听到了自己所说,也没有任何的反馈,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这种平静反而让赵卫国更加心慌。
“吃饭的时候……就,就喝了一点酒......”赵卫国硬着头皮继续,试图轻描淡写。
“主要是……主要是交流一下感情,也顺便聊聊镇上几个项目推进的情况……绝对没有耽误正事的意思!”他急忙补充,仿佛这样能减轻罪责。
“吃完饭,时间……时间可能有点晚了......”他含糊其辞,“大家兴致都挺高,就……就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了会儿茶,醒醒酒……等我们接到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说……说书记您来查岗的时候,已经……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说完,深深地低下头,双手紧张地搓着,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有些摇晃,等待着雷霆之怒。
李静站在他侧后方,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没有补充,但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赵卫国的说法,将责任共同扛下。
江书记听完,没有立刻发作。
他沉默了几秒钟,目光从赵卫国身上移到李静身上,又缓缓扫回来,最后定格在赵卫国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脸上。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交流感情?聊项目?在饭庄?在茶楼?”
江书记每问一句,语调就微微上扬一分,虽未提高音量,但压迫感骤增,“赵卫国,你告诉我,党委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什么时候需要靠私下饭局、茶楼聚会来维系了?
项目的推进,是靠酒桌上‘交流’出来的,还是靠扎实的工作、严格的程序推出来的?”
赵卫国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书记没有等他辩解,继续追问,语气愈发严厉:
“你们身为乡镇党政主官,在周末夜晚,擅离岗位,聚众饮酒,直至深夜!这是简单的‘吃顿便饭’吗?
这是严重的纪律松懈,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你们心里还有没有值班制度?还有没有一点领导干部的责任感和敬畏心?!”
“更严重的是......”江书记的声音陡然一沉,目光如炬,直刺赵卫国和李静的心脏:
“你们离岗期间,值班室形同虚设,值班人员聚众打牌赌博,饮酒作乐,乌烟瘴气!这就是你们管理下的西流镇?!
这就是你们带出来的队伍?!主体责任在哪里?监督管理在哪里?!你们这个班长、副班长是怎么当的?!”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卫国和李静的心上。赵卫国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脸色惨白如纸。
李静也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悔恨。
“书记……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赵卫国带着哭腔,声音破碎:“是我们麻痹大意,是我们纪律涣散,是我们没有管好班子、带好队伍……我们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处理!”
江书记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再继续斥责。
他靠回椅背,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赵卫国和李静的神经上。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是一种比暴风骤雨更可怕的、宣判前的寂静。
裴文辉站在一旁,屏息静气,心中波澜起伏。
他看到两位平日里在乡镇说一不二的主官,此刻在书记的威严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卑微惶恐。
他也更深切地体会到,权力的另一面,是沉甸甸的责任和丝毫不能懈怠的纪律约束。
失职渎职,无论在哪个岗位,都将面临严厉的问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江书记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第一,你们两人,立刻向区委提交书面深刻检查,要触及灵魂,反思根源,并提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
“第二,区委将立即派出工作组,进驻西流镇,对你们班子建设、干部队伍管理、工作作风进行全面调查整顿。”
“第三,对于昨晚参与打牌赌博的值班人员,由区纪委牵头,依规依纪,严肃查处,绝不姑息!”
“第四,在此期间,你们要坚守岗位,配合调查,全力抓好镇上日常工作,确保不出任何纰漏。如果在此期间再发生问题,数罪并罚!”
最后,江书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书记!我们坚决服从组织处理!一定深刻反省,彻底整改!”赵卫国和李静如同听到了特赦令,连忙躬身应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比沉重的压力。
“出去吧。”江书记挥了挥手,不再看他们。赵卫国和李静如蒙大赦,又如同打了败仗的士兵,踉跄着退出了办公室,背影充满了仓皇和落寞。
裴文辉知道,对于西流镇和它的领导班子来说,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江书记这番雷厉风行的处理,也必将像一场冲击波,迅速传遍整个泽川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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