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手指还沾着树枝渗出的汁液，那滴液体顺着他的指尖滑下，在皮肤上留下一道微微发烫的痕迹，像是刻进肉里的符文还没写完。他没再等风声，也没听脚步声，凭着身体里那股莫名的感应，一步步往深处走去。
锁龙塔底的裂缝比想象中还要深，石阶早就塌了，只剩下几块断掉的石头悬在半空，踩上去的时候，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连个回音都听不见——仿佛下面是个无底洞。
他贴着墙边慢慢往下走，忽然间，挂在胸前的青玉吊坠轻轻震了一下。一道极淡的青光从吊坠边缘飘出来，在空中划了半圈，指向左边的岩壁。那里有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石，表面裂痕密布，可仔细一看，那些裂缝竟像是有规律地流动着微弱的光。
姜云知道，这就是入口。
他咬破手指，把血滴在青石正中间。血珠刚碰到石头，整块青石就开始剧烈颤抖，裂缝里浮现出一圈又一圈古老的符纹，像水波一样往外扩散。吊坠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和那些符纹呼应着，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第一道封印，开了。
石壁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一股腥臭扑面而来，混着铁锈和腐草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姜云屏住呼吸，从袖子里抽出一段藤蔓，小心翼翼地探进去。藤尖才伸进去三尺远，两侧石壁猛地弹出几根毒针，擦着藤条飞过，“叮”地钉进对面的墙上，针尖泛着幽幽的蓝光。
他收回藤蔓，贴着右边的墙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前一步的脚印边上，生怕踩错一寸。通道不长，但机关一个接一个，第三次落石差点砸中肩膀，他侧身闪避时，左臂蹭到了锋利的石棱，粗布衣裳撕开一道口子，皮肤火辣辣地疼。
走了十几丈后，终于到了尽头——一间密室。
屋子中央摆着一具黑石棺材，四角立着青铜兽首，嘴里咬着铜环。棺材前面有个凹下去的池子，里面盛着半池暗金色的液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池子中央，一只白玉皿静静地浮在上面，里面的液体浓稠得像蜜，却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都被它冻住了。
姜云认得这颜色。皇室古籍里提过，这是上古龙血，只有帝王血脉才能靠近，普通人碰一下，立刻化成灰。
他没急着动手，而是解下腰间的空瓷瓶，倒扣在血池边上。瓶底还残留着一丝药香，刚碰到龙血的气息，就“嗤”地冒出一缕白烟。这是长老给他的引子，能验真假。
白烟散了，瓷瓶完好无损。
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玉皿。就在指尖触到皿沿的一瞬间，体内的蛊毒突然发作，经脉像是被无数根钢针扎穿，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死死咬牙撑住，转身就想走。
可刚迈出一步，脚下地面猛地一震，石棺“轰”地一声打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姜云回头一看——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片干枯的藤叶静静躺着，叶尖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
和他在塔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一片，一模一样。
心口狠狠一缩，他不再犹豫，抱着玉皿快步退出密室。身后的石壁重新合拢，封印的符纹一道道熄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稍宽些的岔道，姜云靠着岩壁坐下，手还在抖。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仰头，他把玉皿中的龙血一口喝下。
液体入喉，并不烫，反而冰凉如雪水，顺着喉咙滑进丹田。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五息之后，腹中猛地炸开一股巨力，四肢百骸像是被人用锤子一根根敲碎又重组。
皮肤下鼓起的虫形血包开始蠕动，有的甚至裂开细缝，渗出黑血。眼前画面扭曲，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再次浮现，紧接着是白璃被锁链穿过双肩，吊在祭坛上，眼神空洞。
“别看。”他哑着嗓子对自己说，“都是假的。”
他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了幻象。脑海里浮现出静室里白璃端药的样子，还有她不小心洒了药汤，低头笑出酒窝的模样。那些琐碎的小事，像一层薄纱，轻轻盖住了痛。
青玉吊坠忽冷忽热，像是在替他呼吸。
龙血的力量终于稳了下来，金色的光从丹田蔓延而出，沿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黑气从七窍溢出，一碰到空气就烧成灰烬。虫形血包一个个塌陷，最后只剩几道浅浅的印子。
他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衣衫，胸口剧烈起伏，但呼吸顺畅了。太久没这么自由地喘气了，他忍不住笑了下，结果笑着笑着，咳出一口黑血。
“还好……没死。”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你倒是挺会挑时候逞英雄。”
姜云抬头，看见白璃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头发有点乱，麻衣上有几道划痕，但眼睛清亮，手里握着那根刻着“璃”字的银针。
“你怎么出来的？”他问。
“白霄以为锁龙塔只有他能进。”她蹲下来，把银针轻轻搭在他手腕上，“我小时候就在塔底藏猫猫，他还记得当年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银针尾部微微发亮，她皱眉：“龙血压住了蛊毒，不错。但它也在腐蚀你的灵脉。最多三个月，要是找不到彻底解法，你的经络会慢慢枯死。”
姜云没说话。
“你还笑？”她瞪他，“喝龙血跟吞刀子有什么区别？万一撑不过三个月呢？”
“那也比现在强。”他说，“至少我能动，能跑，能护着你逃。”
白璃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松了口气。“下次别一个人来。我不是说了吗？有事一起扛。”
“这次来不及等你。”他低头看着空掉的玉皿，“而且……我也怕你会拦我。”
她哼了一声，收起银针，正要说什么，脸色忽然变了。
整座锁龙塔猛地晃动起来，尘土簌簌落下。远处传来一声怒吼，穿透石壁，震得耳膜生疼：
“把龙血交出来！”
声音未落，塔身又是一阵剧颤，仿佛有巨兽正在撞击地基。
姜云撑着墙站起来，手握紧玉皿残片，指尖划过锋利的边缘。
白璃站到他身边，银针在指间转了一圈，针尖朝外。
塔外狂风呼啸，沙石拍打着石门，像千军万马即将破门而入。
姜云低声说：“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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