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镇海村，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田埂边的小草还挂着露水，空气里带着田地特有的湿润泥腥味。
远处的山风带着泥土和水草的气息，吹得人心里痒痒的。
春水才刚灌进田里不久，水面还带着一丝清凉，映着阳光，像一面微微晃动的镜子，把人影都摇得碎碎的。
村里不时传来几声鸡鸣和鸭叫，夹着村人谈笑的声响，显得格外热闹。
这几天是镇海村一年一度的大事——插秧。
村里适宜种水稻的田并不多，每家每户分到的不过一两块，要想多种，就得自己开荒。
村子里是鼓励开荒的，开荒虽累，但开荒得到的地使用权是归开荒的人，只要按村规签承包合同，这片地就归你种，归你收。
勤快的人家，不赶海的时候，就去荒地里开垦一块地出来，种点菜、玉米、花生之类的，不仅能减轻家里的粮食压力，让家里的菜品更丰盛，还能时不时换换菜色。
老苏家的田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架不住家里人多。
放眼全家人的饭量，那也只能说是“勉强够塞牙缝”，日子也过的紧巴巴，遇到天气不好的是时候，还要花钱去买米粮。
他们家分到的是两块相对大一点的田，自己又开荒了一块田，只要好好的打理也算是个不错的收成。
不过，地归地，家里人口多，嘴巴也多，要是光靠大人干活，孩子们在家里撒欢疯跑，还不如叫他们下田，一来能学点东西，二来也能耗耗他们那无穷无尽的精力。
于是，一大早，林秋棠干脆利落地收拾好农具，就要去喊苏月苒、苏小四他们几个小的起床吃饭往田里走。
林秋棠冲着屋里喊：“快起床啦小懒猪。”
被窝里一个小团子哼唧一声，翻了个身，露出半张睡得迷糊的小脸：“阿妈……我......我想跟阿爹去赶海......”
林秋棠失笑，走过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赶海？你阿爹早出门了哦。”
苏月苒不乐意了，连忙起身往门口跑去，小脑袋瓜子探到门口往外看，等看见阿爹的背影往外面走，眼睛立马亮了：“阿爹！我也要去！”
苏鹏飞回头一看，女儿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忍不住乐了，却又看了看林秋棠，毕竟这田里的活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本想说点什么，结果林秋棠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敢带走试试？”
苏鹏飞瞬间换上了“爱莫能助”的表情，摊手冲闺女耸了耸肩：“阿爹今天带不了你呀，小柒还是跟你阿妈他们去田里吧，田里也有水啊。”
苏月苒撅着嘴，扒拉着门框，声音里全是委屈：“可那水里没有鱼呀！”
苏鹏飞连忙在女儿失望的小眼神中，摸摸鼻子快步溜走，免的再看两眼就心软了。
林秋棠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笑着哄道：“谁说没鱼？田里还藏着田螺、泥鳅呢，你眼尖点，说不定还能抓到带回家，我给你炒着吃。再说，田里水才浅，踩着泥巴软乎乎的多舒服。”
苏月苒眨了眨眼，有点将信将疑。
苏小四在一旁听了，立马附和：“就是啊！还能在田里踩泥巴，巨好玩！”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苏小五倒是立刻接话：“是啊，田里还会冒气泡，你要是踩到泥鳅，它就会从你脚底下钻出来，滑溜溜的，可好玩了。”
苏小六也在旁边帮腔：“还有蜻蜓！还有会唱歌的青蛙！”
一听有这么多“宝贝”，苏月苒的小眉头慢慢松开，嘴角翘了起来：“那好吧，我们去田里呀！”
就这样，一行人吃完早饭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苏老太爷亲自领队，扛着锄头稳稳当当地走在前面。
苏月苒、苏小四几个跟在后头，像几只小鸭子排成一溜。
老太爷戴着斗笠，裤腿挽到膝盖，双脚踩在湿漉漉的田泥里，脸上带着少见的笑。
他最喜欢这种一家人齐齐整整干活的感觉。
田头小路上、地埂两旁，全是提着农具、卷着裤腿的人家。
远处的牛哞声和近处的笑闹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到了田边，早晨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田埂上，几只白鹭慢悠悠地踱着步，偶尔探头啄一口水里的小虫，见人来了，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插秧可不是说插就插的，得先把地折腾到秧苗们满意了才行。
老一辈人嘴里念叨着“秧苗娇似娃”，所以从犁田、耙田、打辘轴、拉楼梯、拉格子，一道道工序马虎不得。
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
今天，苏家在田里的任务，就是把地翻得松软又平整，好让秧苗日后扎下去的时候能舒舒服服地安家。
苏老太爷精神抖擞地站在田边，双手叉腰，脚边一根长长的竹竿当指挥棒，眉毛往上挑着，像个指挥乐队的总指挥。
只是这乐队不是吹拉弹唱，而是泥水翻滚。
苏月苒乖乖站在他脚边，仰头望着这一大片水田，眼珠子转啊转。
她个子小，家里男娃又多，本来是不需要她下田的。
可看着田里水波晃晃，哥哥们弯着腰在水里忙活，她的小脚丫就开始蠢蠢欲动。
“小柒，你乖乖在田边看着啊，”苏老太爷一边卷起裤腿，一边探头看了看她的小脚丫笑着交代，“田里水凉，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踩到石头或泥鳅，吓着了可就不好了。”
老人的声音粗中带暖，像是既怕她淘气又舍不得真凶。
“为啥呀？我也要帮忙！”
苏月苒眼巴巴地盯着那片刚灌满春水的田，泥色的波纹随着微风晃悠悠地荡着，看着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水乐园。
苏小四已经撸起袖子，像模像样地拉着犁杆往前走，泥水溅到小腿上，像给他穿了一双泥靴。
苏小四一边牵着犁，一边回头取笑：“你个小脚丫，踩进去比泥鳅还滑，摔一跟头鼻子都找不着。”
苏月苒撅着小嘴，抱着自己的小草帽，有点不甘心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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