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的初春,黄河边的风裹着沙粒,往城中村低矮的平房里钻。杨树彬租下的屋子,墙壁裂着细缝,夜里得把所有衣服都盖在被子上,才能勉强抵住寒意。屋角堆着半袋发霉的玉米面,是他从粮店低价买来的,每天早晚,“马海燕”就用这玉米面煮成稀粥,配着最便宜的咸菜,就是一家人的饭。
母亲的咳嗽从早到晚没停过,痰里偶尔带着血丝,却舍不得吃贵点的药,总说“忍忍就过去了,省点钱给小宝买个馒头”。“马海燕”白天去餐馆洗碗,双手泡在油腻的冷水里,不到半个月就冻得又红又肿,裂开的口子渗着血,晚上用热水泡手时,疼得直掉眼泪,却从不在杨树彬面前说一句苦。
杨树彬找活更难。兰州的工地管得严,没身份证根本进不去;他去码头扛货,扛着百十来斤的麻袋走在湿滑的跳板上,摔了一跤,膝盖磕得青紫,工头却只给了半天工钱,骂骂咧咧地把他赶走。最后只能去废品站分拣垃圾,每天在腐臭的垃圾山里翻找,身上的味道洗都洗不掉,回家时连小宝都忍不住躲着他。
这天清晨,母亲看着儿子又要出门,膝盖上的淤青还没消,终于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彬彬,妈知道你难,可咱不能一直逃啊……你看你这膝盖,海燕这双手,小宝跟着咱连个白面馒头都吃不上……回头吧,去自首,妈陪着你,总比这样把一家人拖死强。”
杨树彬的身子猛地一僵,甩开母亲的手时,动作重了些,母亲踉跄着后退一步,咳嗽得更厉害了。他语气陡然暴躁:“自首?自首了我们娘俩、海燕和小宝,都得完!你以为警察会饶了我们?我坐牢了,你们喝西北风去?”
“可你这样逃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母亲的眼泪混着咳嗽出来的血丝,砸在衣襟上,“妈夜里总梦见那些被你害了的人,他们盯着我看,我心里发慌……彬彬,咱积点德,别再错下去了,也别再拖累海燕和小宝了。”
这话像针,扎得杨树彬胸口发闷。他没法反驳,只能摔门而出,走到巷口时,蹲在墙角抽起了最便宜的烟。烟丝呛得他咳嗽,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他悔自己当初一时糊涂,恨这逃犯身份让他连给家人一口饱饭都做不到,更恨自己明明知道母亲说得对,却没勇气回头。
找活的路上,他魂不守舍,路过菜市场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警察同志,就是他!”,以为是自己暴露了,拔腿就跑。麻袋片似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膝盖的伤口被扯得生疼,跑了两条街才发现,是摊主在抓偷菜的小偷,认错了人。他扶着墙大口喘气,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手脚发软得差点站不住——他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崩溃。
晚上回到家,“马海燕”正用热水给母亲敷手,锅里煮着的玉米面粥飘着几缕热气。母亲没再劝他,却也没动筷子;小宝抱着一个捡来的破皮球,拉着他的手小声说:“爸爸,我今天看到别的小朋友吃包子,我也想吃……”
杨树彬蹲下身,摸了摸儿子冻得冰凉的小脸,眼眶红了。他从怀里掏出藏了半天的馒头——是中午帮餐馆送外卖时,老板可怜他,给的一个白面馒头。他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小宝,一半递给母亲,自己则端起碗,喝着没什么米的稀粥。
夜里,“马海燕”帮他擦膝盖上的药,动作轻柔。杨树彬看着她手上的裂口,声音沙哑:“海燕,要是有一天我被抓了,你就带着妈和小宝回老家,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别再想我了。”
“马海燕”的眼泪掉在他的膝盖上,摇着头说:“我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去哪,我和小宝还有妈,就去哪。”
杨树彬看着她,心里满是愧疚。他知道,自己早就把这个女人,还有母亲和儿子,都拖进了无尽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而此时,警方已经追到了兰州,在城中村附近张贴了新的协查通报。民警拿着“王学礼”的照片,挨家挨户地走访,问到废品站老板时,老板想了想说:“是有个叫‘老王’的,天天来分拣垃圾,身上味儿大,膝盖好像摔了,看着挺可怜的……”
夜色渐深,平房里的灯还亮着。杨树彬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默默祈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攒够点钱,给妈买点好药,给海燕买双手套,给小宝买个白面馒头,我一定……可他没敢想“一定”之后是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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