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军带着满腹心事走向父亲书房时,月清影正坐在自己丹房旁的静室里。
这间静室不大,布置素雅。靠窗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整齐堆放着数卷玉简、几叠宣纸,以及一个打开的青玉匣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药香混合的气息,宁静而安神。
月清影没有炼丹,也没有研习阵法。她正提着一支狼毫小楷,在一本线装册子上,专注地书写着什么。
册子封面无字,内页的纸张也非寻常宣纸,而是一种淡紫色的、触手温润的“静心帛”,对神识有轻微的安抚和增强记忆之效。
这是她的“观察笔记”。
自云笑笑“开窍”以来,她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并非出于监视或猜疑,而是出于一位母亲对孩子成长的珍视,以及一位丹阵宗师对“异常现象”本能的探究与记录。
笔记的内容很杂。
有时记录笑笑某句“惊人之语”的上下文,有时描绘她某个“奇思妙想”的具体细节,有时分析她无意间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眼神或气质,有时则只是简单记下她今日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和哪个哥哥姐姐互动更多。
没有结论,没有猜测,只是客观的记录。
但字里行间,那份深沉的爱与敏锐的洞察,却无处不在。
此刻,她正写到今日午后的观察。
“癸卯年四月初七,晴。午后,笑笑于演武坪与破军对练。”
笔尖微顿,她回忆起透过窗棂看到的那些画面。
“笑笑持木剑,初时拘谨,仅循不期所授基础‘刺’、‘点’之法,略显生涩。然三十息后,渐入佳境。”
她的笔迹清秀而稳健,继续流淌:
“其应对破军格挡时,无意识运用‘引’、‘缓’、‘绕’等势理变体,虽稚嫩粗糙,然时机把握精准,变化衔接自然,仿佛……本能。”
“本能”二字,她写得略微用力。
“尤其‘绕’字诀变体,剑尖弧线轨迹,与《魔纹诡变录》残卷中所载‘幽影弧刺’起手式有七分神似,然去其诡戾,添三分圆融生机,似经正道心法洗涤重塑。”
写下这段时,月清影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作为阵法炼丹双绝的宗师,她涉猎极广,对魔族某些偏门传承亦有所了解。笑笑那下意识使出的剑路变化,其内核精髓,绝非寻常正道剑法能有。
“破军似有所觉,对练后半程,目光多次凝于笑笑剑尖轨迹,眉头微蹙。然笑笑浑然不觉,全心投入,眼神澄澈兴奋,毫无阴霾。”
她停下笔,指尖轻轻抚过纸面。
脑海中,浮现出女儿练剑时那红扑扑的小脸,亮晶晶的眼睛,还有结束时扑进自己怀里,兴奋地比划着“娘亲娘亲,我今天差点碰到大哥的剑了!”的雀跃模样。
那样纯粹,那样鲜活。
与笔记中记录的、那些隐含惊世骇俗可能的“异常”,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可她们偏偏是同一个人。
月清影轻轻叹了口气,提笔继续:
“此非首次。自笑笑‘开窍’,此类‘本能’反应时有显露:丹心试新丹方炸炉,她于三丈外精准掷出灵石改变气流方向,避免丹炉碎片溅射;云符制符灵力失控,她随口指出两处符文节点排序有误;云御灵兽暴动,她哼唱奇异调子,竟使众兽渐次平静……”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巧合,看似孩童无心之举,但串联起来,却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真相——这个五岁的女儿,其灵魂深处,隐藏着一个庞大、古老、且经历过难以想象磨砺的“经验宝库”和“战斗本能”。
而这些本能,正在与这一世家庭的温暖、爹爹的正道引导、哥哥姐姐们的关爱,发生着奇妙的融合与重塑。
“融合与重塑……”月清影喃喃低语,笔尖悬停。
这才是最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既忧且慰,又充满探究欲的地方。
寻常“宿慧”者,或带着前世完整记忆,或只有零散知识碎片,但像笑笑这样,记忆似乎蒙尘模糊,而战斗本能、知识底蕴、乃至某些深层的性格特质(如掌控欲、护短、谋略倾向)却异常鲜明,且能与今世身份和环境积极互动、彼此塑造的……闻所未闻。
更像是一种……经历了某种巨大变故或自我封印后,灵魂的“自适应”与“再成长”。
她想起夫君云不期曾对她说过的话:
“清影,不必深究她‘是谁’。我们只需知道,她现在是‘我们的笑笑’。那些过往,无论辉煌还是伤痛,都已成云烟。这一世,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用这个家的温暖,帮她重新‘长大’,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光明的道路。”
话虽如此,身为母亲,又怎能完全放下心?
她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理解得更深入一些,以便更好地守护、引导这个特别的孩子。
月清影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卷摊开的兽皮古卷上。
那是她从宗门秘阁借阅的、关于“神魂转生”、“宿世因果”的冷僻典籍之一。其中提到一种极为罕见的“真灵不昧,历劫归位”现象,描述与笑笑情况有几分相似,但也语焉不详,充满玄学臆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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