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云笑笑的卧房里,只余一盏小小的、光线柔和的“月萤石”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窗外,虫鸣细细,月色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白日里爹爹精辟的点评、哥哥姐姐们若有所思的神情、晚间辅导时那些直指要害的分析……如同走马灯般,在笑笑脑海中反复回旋。
她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小脸埋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孩童的懵懂睡意。
只有一片深沉翻涌的、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复杂情绪。
“高级本能与初级身体掌控力的脱节。”
爹爹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困惑与挣扎。
是啊,脱节。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异常”的。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见识”,那些脱口而出的“点子”,那些面对“异常”时近乎本能的“反应”……都清楚地提醒着她: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五岁孩童,你的灵魂里,住着一个曾经搅动风云、历经沧桑的魔界之主。
她曾为此沾沾自喜过。
看,即使重生为幼童,困于孱弱身躯,她的智慧、她的经验、她的战斗本能,依然能让她“指点”哥哥姐姐,依然能让她在爹爹的剑道启蒙中,挥出惊艳的“第一剑”。
她甚至一度沉迷于这种“幕后主导”、“带家造反”的游戏,享受着家人看似“傻白甜”的配合,以及自己那份“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隐秘优越感。
可今日,爹爹那平静却洞彻一切的话语,像一盆冰水,将她从那种隐秘的优越感中,彻底浇醒。
爹爹不仅看出了她的“异常”,更看透了这“异常”背后潜藏的危机——她那些引以为傲的“高级本能”,正在与她这具未经锤炼的幼童身体,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
她就像一个手持绝世神兵、脑中装着万卷兵法的婴儿。兵法是高明的,神兵是锋利的,可婴儿的手臂,根本挥不动那神兵;婴儿的思维,也无法真正理解并驾驭那复杂的兵法。
强行去用,只会伤到自己,甚至……扭曲成长的方向。
就像白日对练时,她那几下看似精妙的“滑”剑变弧。爹爹点出,那发力方式源于手腕局部的瞬间爆发,消耗大,易疲劳,且与整体剑势脱节。长久下去,不仅剑道根基歪斜,更可能在体内留下暗伤。
而更深层的恐惧在于——
如果她继续依赖这些“前世本能”,下意识地用“墨枭”的思维方式和战斗经验,去应对这一世“云笑笑”的人生和修行……
那么,她究竟是在“成为云笑笑”,还是在“扮演云笑笑”?是在“重生”,还是在“借尸还魂”?
这一世的温暖家庭,真挚亲情,光明大道……难道最终,只是成为她“前世经验”的演武场和试验田吗?
那她这一世的重生,意义何在?
只是为了证明“魔主墨枭”即便成了幼童,也依然不凡?
不!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激烈地反驳。
她喜欢这个家!
喜欢爹爹看似温润实则深不可测的守护,喜欢娘亲温柔包容的怀抱,喜欢大哥沉稳可靠的背影,喜欢二姐风风火火的爽朗,喜欢三哥优雅从容的智慧,喜欢四哥阳光灿烂的笑容,喜欢五哥沉默专注的执着,喜欢六姐细声细气的温柔,喜欢七哥神秘沉静的陪伴……
她贪恋这份温暖,这份毫无保留的接纳,这份让她可以放下所有防备、安心做个“孩子”的港湾。
她不想成为这个家的“异类”,不想让那些沉重的过去,玷污这份纯粹的温暖。
她想真正地、从灵魂到身体,都成为“云笑笑”。
而不是一个顶着“云笑笑”皮囊的“墨枭”。
可……她能吗?
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经验、乃至性格特质,真的能被这一世的温暖彻底洗涤、重塑吗?
如果剥离了那些“墨枭”的痕迹,她还是她吗?会不会变成一个空洞的、没有自我的“云笑笑”?
迷茫,恐惧,不甘,渴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被子,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月光移动,照亮了她半张侧脸。
那张属于五岁孩童的、玉雪可爱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与年龄极端不符的挣扎与痛苦。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眼角,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她哭了。
为那份无法言说的孤独。
为那种夹在两世之间、不知归属何处的惶恐。
也为内心深处,那份对“成为云笑笑”的、无比强烈的渴望,与对“失去自我”的、同样强烈的恐惧。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流淌进来,勾勒出门口那道挺拔如松、青衫微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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