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被打翻的墨汁,顺着天际缓缓晕染开来,将整座皇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蓝色里。细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落下,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打湿了宫墙顶端的琉璃瓦,溅起细碎的水花,也将远处宫阙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如同浸在水里的烛火,明明灭灭。
端阳帝姬撑着一把描金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飞檐廊下。伞面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金线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雨幕深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廊柱上悬挂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忽长忽短。她身上的宫装是新制的,月白色的锦缎上用银线绣着暗纹,走动时裙摆摇曳,像月光落在水面上的涟漪。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雨幕中走来。
是刘泽。他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光晕,那光晕如同无形的屏障,让落下的雨水在他身前自动分流,顺着光晕边缘滑向两侧,竟没有一滴沾湿他的衣袍。这是他将御剑术的精微与避水诀的柔和融会贯通的结果,步履间既带着神兵利器特有的锋锐气场,又不失运筹帷幄的沉稳。他手中并未持伞,可雨水仿佛畏惧他掌心潜藏的力量,纷纷绕道而行,连他发梢的一缕碎发都保持着干爽。
“你来了。”端阳帝姬转过身,声音被雨丝揉得格外柔软,伞沿下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如星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方才还在想,以刘泽的神通,或许会踏着剑光而来,或是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眼前,却没想他竟像寻常人一般,从雨幕中缓步走来,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平和。
刘泽在廊下站定,周身的灵力光晕缓缓收敛,最后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没入他的衣袖之中。身后,东皇钟的虚影若隐若现,钟体上的符文流转着古老的光泽,轻轻晃了晃便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错觉。他看着端阳帝姬,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沉静而坦荡,只是将那番在心中盘桓许久、终于想通的道理娓娓道来:“我想明白了一些事。真正爱一个人,从不是将他困在身边,用情意做枷锁,而是让他像风一样,能毫无牵绊地奔向自己的天地,去完成该做的事,去成为想成为的人。就像我掌握的千方残光剑,剑招再凌厉,若一味紧锁目标,反而会失了灵动;唯有懂得收放,才能真正发挥其威力。”
端阳帝姬微微挑了挑眉,握着伞柄的手指轻轻转了半圈,伞面随之微微倾斜,带起一串雨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那你如今,是想做那阵无拘无束的风,还是做那个放手让风远去的人?”她想起昨日刘泽说“放手才是成全”时的坚定,此刻倒想听听他如何自处。
“皆是。”刘泽抬眼望向雨幕深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雨帘和厚重云层,看到更远的地方。雨丝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却浑然不觉,“既要有奔向使命的决绝,不被儿女情长所困;也要有成全对方的坦然,不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就像这雨,它既会汇入江河,奔涌向前,奔赴大海的约定;也会落在田间,滋润草木,让它们能自由生长,绽放属于自己的花期。我手中的伏羲琴能净化邪祟,但若强行用琴音干预人心,反会伤及根本;唯有顺其心性,方能奏出真正的天籁。”
他说着,指尖轻轻一弹。一缕凝练的剑气瞬间化作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在雨丝中灵活地穿梭,时而如游龙摆尾,时而如惊鸿照影,划出一道优美的银弧,最后轻轻落在廊下的积水里,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便消散无踪。这一手“剑神无我”的剑意,已褪去往日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温润圆融。“以前总觉得,强大是握紧手中的剑,是让所有事物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是从不放手。现在才懂,真正的强大,是知道何时该挥剑向前,斩断阻碍;何时该收剑让路,给彼此留一片天地。就像昆仑镜能映照过去未来,却不能强行改变因果,否则只会引来更大的反噬。”
端阳帝姬静静地听着,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她忽然将手中的油纸伞往刘泽那边倾斜了些,伞沿遮住了半边雨帘,也将两人笼罩在一个小小的、相对安静的空间里。伞下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温暖起来,带着她发间熏香的气息。“看来你是真的想通了。”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点之前曾有过的狡黠,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坦诚的期待,“那我若说,我不想只做那个放风的人,我想追你呢?你这阵看似无牵无挂的风,肯不肯偶尔为我停驻片刻?”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轻了些,廊下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刘泽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笑意和期待,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对着空中轻轻一招。一缕水汽瞬间汇聚而来,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朵剔透的冰花。冰花的花瓣层层叠叠,精致得如同天然雕琢而成,花瓣边缘还凝着细小的水珠,在雨雾中折射出细碎而温柔的光,带着微凉的气息,却并不刺骨,反而有种清冽的美感,静静地悬在两人之间。这是他用五灵归宗之术凝聚的水汽,又以昆仑镜的寒气定型,虽非什么高深法术,却满是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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