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至今记得,自己下定决心退亲的那个清晨,窗外的玉米杆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极了她心里翻涌的纠结——一边是对失落初恋的耿耿于怀,那份年少时的心动、无疾而终的遗憾,还有藏在心底的伤心与无助,至今仍萦绕心头,让她对感情早已没了期待;一边是相处一年多、早已被失望填满的孙世贵,这段从一开始就不情不愿的定亲,只余下满地的委屈与隔阂;一边是虽相识不久、却给过她片刻温暖的李大夫,像是迷雾里隐约的光,却又因他残疾的身份,让全家人都陷入了反对的漩涡。
父母哥嫂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她嫁给李大夫。父亲坐在炕头,抽着旱烟,眉头皱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无奈:“晚晚,听爸一句劝,这决定可不能做啊!残疾人心最狠,爸见得多了,他们这辈子受了苦,难免心里憋着劲,你嫁过去万一受委屈咋办?”嫂子也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就是啊晚晚,孙世贵再不好,也是个健全人,怎么能嫁给一个拄轮椅的残疾人?这要是传出去,村里人指不定怎么戳咱们脊梁骨!”远嫁的姐姐也专门托人捎来话,语气里满是担忧:“妹妹,姐不是嫌他残疾,是怕你以后日子难,他家里人要是不待见你,你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日子可咋过?”
林晚何尝不知道家人是为她好,可她早已骑虎难下。前两次退婚已是满城风雨,这次孙家为婚事投入了一万多——新打的家具、定制的被褥、发出去的请柬,每一笔都是实打实的开销,这笔钱对普通农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退婚,就算把自己砸成骨渣子,也赔不起这笔钱。比起嫁给孙世贵凑活过一生,嫁给愿意承担这笔赔偿的李大夫,更像是走投无路下的唯一选择,而非什么“铁了心”的决断。
最让她难办的,是要亲手撕破与孙家维持了一年多的体面——不仅要辜负孙家的期待,还要得罪做媒的二姐夫,毕竟是邻里亲属,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梁子一旦结下,怕是再也难解开。好在父亲虽反对,却也心疼女儿的难处,最终还是拍着胸脯说:“这事我去说,恶人爸来当,总不能让你委屈一辈子,也不能让咱家背一辈子债。”
林晚红着眼眶写了退婚书,信纸被眼泪打湿了好几处,那些没说出口的歉意与决绝,还有对初恋的残存念想、对未来的惶恐,都揉进了一笔一画里。父亲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顶着三月的寒风,把信送到了十里外的孙世贵家。
没过多久,村里就传来了孙家的哭声——听说孙世贵的母亲趴在炕沿上嚎啕,父亲蹲在门口抽着旱烟叹气,孙世贵自己则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天没出声。林晚坐在自家炕头,听着隔壁传来的议论声,心里不是滋味,却没半分后悔——她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可这份平静没维持多久,二姐夫就怒气冲冲地找上门,进门就拍着桌子质问:“定亲一年多,说退就退?你们林家是拿亲事当儿戏,拿我当傻子耍吗?”唾沫星子溅了一地,语气里的不满与指责,像针一样扎在林晚心上。她这才真切明白,亲属做媒从来都是把双刃剑,处得好是皆大欢喜的缘分,处不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怨。
与此同时,退婚的消息通过小学同学和那位远房老姑,传到了李大夫耳中。李大夫没半分迟疑,立刻让家里人凑钱——孙世贵家所有花销都一笔一笔记了下来,李家人没讨价还价,只说“该赔的一分不少”。
退婚那天的场景,林晚这辈子都忘不了。两家人约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谈事,消息早就传开,全村的人都涌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她的窘迫照得一览无余。孙家这边,孙世贵的哥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来的螺丝刀、钳子,甚至还有半截钢管,脸色阴沉得吓人,像是只要一言不合就会动手;二姐夫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时不时瞪向林家的方向。孙世贵穿着一身新做的蓝布褂子,却戴着一副不合时宜的墨镜,林晚知道,那是为了遮住哭红的眼睛——他或许从来都不懂怎么爱她,可这场婚事的落空,终究是让他难过了。
而李大夫家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李大夫的两个哥哥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墨镜,身姿挺拔;李母穿着藏青色的斜襟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精致的布包,活脱脱一副“富太太”的模样;李父推着一辆崭新的轮椅,轮椅上坐着李大夫,他依旧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皮箱,里面装着给孙家的补偿款。李大夫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林晚站在人群中间,像个局外人。父亲和哥哥站在她身后,始终低着头,没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嫂子则攥着衣角,眼圈通红。她心里清楚,孙世贵家新打的那些家具,此刻正好好地摆在孙家的炕上,按道理林家去拉也合情合理,可家人被这阵仗吓得没了主意,又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一个人敢提。林晚心里又气又酸,气家人的懦弱胆小,酸自己的身不由己,就像当年失去初恋时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遗憾发生,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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