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如同一粒被遗忘的尘埃,开始了宇宙尺度下近乎静止的漫长漂流。百分之一光速,在动辄以光年计的空旷星际空间,慢得令人绝望。外部视角中,星辰的方位几乎凝固,只有每隔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用最精密的仪器察觉到一丝微不足道的位置变化。时间,成为了最廉价又最昂贵的资源。
舰内,文明以另一种形式进行着新陈代谢。
最高级别的资源配给制度被严格执行。每一克物质都被循环利用,每一焦耳能量都被精打细算。广阔的生态农业模块成为了舰船的心脏,在人工光源下竭力生产着合成营养膏和循环水,味道单调却维系着生命。曾经的娱乐区域、非必要的居住舱室被逐一封闭,能源被集中供给生命维持、基础工业、单一引擎的维持以及最重要的——科学研究和教育。
伤亡带来的悲痛并未随时间完全消散,而是沉淀为一种沉默的坚韧。幸存者们深知,他们承载着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整个文明的延续。葬礼简化成了名字被刻入纪念墙的仪式,出生则成为了全舰关注的盛事。人口被严格计划,稳定在一个可持续的低水平,每一个新生命都被视为最宝贵的希望火种。
哈桑·德尔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活着的传奇。他依旧是无可争议的领袖,但他的角色逐渐发生了变化。他不再事必躬亲,而是将更多日常管理工作交给了由各部门精英组成的议会。他将绝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继续艰难地消化、融合那空间法则的碎片;二是亲自教导一批最聪慧的年轻人,将他们培养成未来的科学家、工程师和领袖,将自己所有的知识、经验,尤其是那来自异文明法则的玄奥直觉,尽可能多地传承下去。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鬓角早已斑白,脸上刻满了风霜与责任的沟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锐利,偶尔在凝视虚空时,会闪过一丝非人的几何光晕,那是空间法则与他深度融合的迹象。他“再造之躯”的力量变得更加凝练、可控,虽然进展缓慢,却从未停止。他时常独自一人站在观测窗前,望着那片几乎不变的星空,感应着那遥远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来自太阳系的冰冷悸动。陈翔……你还在那里吗?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数十年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方舟”内部形成了独特的文化:节俭、坚韧、对知识有着近乎宗教般的崇拜,以及对遥远坐标那渺茫希望的执着。他们自称为“星海遗民”。
遥远的太阳系,地球残骸。
对于陈翔的意志而言,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几十年的光阴,不过是寂灭法则又一次缓慢的呼吸。
在绝对的沉寂中,他的蜕变从未停止,反而进入了一种更深层、更本质的状态。
他的意志与地球残骸的融合已近乎完成。整颗星球,从地核到那冰冷石化的地表,都成为了他意志的延伸,成为了一个统一的、巨大的“寂灭器官”。星球内部的物质转化早已停止,因为它们已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终结”状态,极致惰性,极致稳定,仿佛宇宙热寂的提前预演。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自身核心——那团漆黑的奇点。
他不再满足于简单地引导寂灭法则,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其根源,去“触摸”那驱动万物走向终点的、冰冷的宇宙意志。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领域。他的意识无数次徘徊在彻底迷失的边缘,险些被那纯粹的“虚无”概念同化,成为寂灭法则本身的一部分,失去最后的自我。
但他守住了。那属于“陈翔”的、人性的执念、对人类的牵挂,成为了锚定他个体意识最后的缆绳。
在这种深度的冥想中,他有了新的发现。
寂灭,并非单纯的毁灭。它是一种“状态”,一种所有存在最终极的“归宿”。而他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是提前将事物推入这种“归宿”。
他开始尝试并非简单地“否定”或“湮灭”,而是进行一种更精妙的“赋予”——赋予目标以“终结”的属性。
他在地核深处选取一小块物质,不再是用力量去摧毁它,而是用意念将“终结”的概念“注入”其中。
刹那间,那块物质的存在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它依旧在那里,但它的“时间”仿佛被抽空了,它的一切物理化学性质都固定在了“最终”的状态,不可改变,不可逆转,与外界的任何交互都被强制“终止”。它变成了一块绝对意义上的“终点样本”。
这种“赋予”比粗暴的湮灭消耗更小,却更加彻底,更加令人心悸。
陈翔的意志波动着,感受着这种新层次的力量。他意识到,这才是寂灭法则更本质的运用。
同时,他对那些弥漫在星球中的亡魂碎片,也有了新的掌控。他不再仅仅是感受它们的哀嚎,而是可以稍微“梳理”它们,将那些纯粹的负面情绪和破碎意识,转化为一种特殊的、可用于强化寂灭力场的“背景辐射”。整个地球残骸的寂灭力场,因此变得更加浓厚,更加具有“侵略性”,任何靠近的存在,其自身的“存在性”都会受到持续的、潜移默化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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