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带着万年尘埃气息的触感透过粗糙的兽皮衣传来,将阿骨朵从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勉强拽回一丝意识。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如同蒙着一层血色的薄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右边空荡荡的断臂处和碎裂的脊椎,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
“叶…大哥……”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仅存的左臂下意识地收紧,感受到叶辰身体传递来的微弱温热,这成了他在这片死寂绝望中唯一的锚点。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昏黄、扭曲的光线从极高处不知名的裂隙渗透下来,勉强照亮了这片如同巨兽腹腔般的地下世界。巨大的黑色石柱如同被巨力掰断的肋骨,扭曲地刺向昏暗的穹顶,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奇异的苔藓。空气凝滞得如同粘稠的液体,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岩石粉尘、古老腐朽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荒蛮气息的怪味。没有风,没有虫鸣,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有绝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笼罩着一切。远处,影影绰绰有一些巨大、简陋的石屋轮廓,被更浓重的、仿佛有实质的灰白色雾气包裹着,看不真切。
“这…是…地狱吗?”阿骨朵的思绪混沌,失血过多和重伤让他意识飘忽。他记得坠入狂暴的混沌乱流,记得最后拼死护住叶辰,记得那撕裂一切的痛苦……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就在这时,死寂被打破。
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从附近嶙峋的石笋阴影中传来。如同毒蛇在枯叶上滑行。阿骨朵仅存的左臂肌肉瞬间绷紧,蛮神血脉在油尽灯枯的身体里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咆哮,试图撑起身体,却换来更剧烈的疼痛和眼前一黑。
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滑出。
他们身形异常高大魁梧,远超常人,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惨白色,上面用暗红色的矿物颜料绘制着古老而神秘的图腾纹路。他们身披粗糙的、由不知名兽皮缝制的衣物,手持着打磨粗糙却异常沉重的石斧和骨矛,矛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长年累月生存在绝境中磨砺出的警惕、审视,以及一丝深藏的不安。为首的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老者,脸上皱纹深如沟壑,浑浊的眼珠深深凹陷,但目光扫过两人时,却爆发出洞穿一切的精光,死死地锁定在叶辰身上。
阿骨朵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试图威慑,但这声音虚弱得如同呻吟。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将昏迷的叶辰完全挡在身后。
为首的苍老大祭司抬起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止住了身后几名握紧武器、面露凶光的战士。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叶辰破碎染血的衣衫,穿透了皮肉,直接落在了叶辰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那伤口边缘,沾染的血液并非纯粹的鲜红,而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淡金色泽,并且在缓缓流淌的血液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混沌光点明灭闪烁。
大祭司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看到了颠覆认知的景象。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叶辰,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激动难言的声音。他身后那些剽悍的战士也明显骚动起来,看向叶辰的目光瞬间从警惕审视变成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热。
“金…混沌……血……”大祭司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神…神墟……的气息!”他终于完整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狂喜。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着叶辰那张昏迷中依然紧锁眉头、残留着痛苦与坚毅的脸庞。他不再看阿骨朵,仿佛这个重伤濒死的蛮族战士已无足轻重。他猛地转过身,用一种阿骨朵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老晦涩、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和狂热情感的语言,对着身后的战士和那片被浓雾笼罩的石屋区域,发出了如同朝圣般的呼喊!
那呼喊声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撞在黑色的石柱上,激起微弱的回音,也点燃了那些遗民战士眼中的火焰。
“恭迎!神选者——归来!”大祭司猛地张开双臂,朝着叶辰的方向,用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姿态,重重地跪伏下去!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所有剽悍的战士,无论老少,都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粗糙武器,如同风吹麦浪般,齐刷刷地朝着昏迷不醒的叶辰,朝着这片遗忘之谷千万年来唯一的“天外来客”,深深地、无比虔诚地跪拜下去!
古老的颂唱声,低沉、苍凉、充满力量,仿佛从远古洪荒时代穿越而来,在这片被遗忘的幽谷中缓缓响起,萦绕在昏迷的叶辰和意识模糊的阿骨朵周围。
“叶…大哥……”阿骨朵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看着那些强大战士对叶辰顶礼膜拜,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眼前一黑,最后一丝意识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但他那只仅存的左臂,依旧死死地、保护性地箍在叶辰的身上。
几名强壮的遗民战士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将昏迷的两人抬起。大祭司佝偻着腰,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挂在颈间的一块刻满玄奥符文的骨牌,浑浊的老眼紧紧追随着被抬起的叶辰,口中激动的低语不曾停歇:
“预言…应验了…守护者终将归来!神选者…带着失落的神墟气息…带着混沌之血……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他们的身影,簇拥着昏迷的两人,缓缓没入那片笼罩着石屋、仿佛隔绝了万古时光的浓雾之中。唯有那低沉古老的颂唱声,依旧在黑色的石柱间幽幽回荡,诉说着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关于等待与救赎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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