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舅舅躺进了棺材
文/树木开花
舅舅病了几次,进了几次医院,虽然舅舅自己曾是一名医生。舅舅有时爱喝几口小酒,有一回酒后摔跤,膝关节动了手术,植入一块钢板,至今没有取出。前天,舅舅终于熬不过疾病,去世了。
今天一早,我买了香烛纸钱鞭炮,去参加舅舅的葬礼。跨进舅舅的老屋时,我发现,舅舅已被装进厚厚的棺材,上面堆满纸扎的屋与人,一个大香炉插满香火,照亮后面舅舅的遗像。舅舅略带微笑,好像对今生来过一趟人世感到满意。旁边的孝子孝女孝孙们,有的哭,有的没哭。
小时候,我常去舅舅家。那时,舅舅的村子家家户户都制作鞭炮。每次我回家,舅舅都送我一些散装的鞭炮,够我玩上好几天,那是最开心的事。生产队时,粮食缺乏时,舅舅则送我一些番薯木薯带回来。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舅舅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不会老。
舅舅性格温和,无论生活遇上什么挫折,都不会,大发雷霆。舅舅是一名村医,早年在村子里开了一间药店,后来被另一名竞争者取代,关了店门,断了财路。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很复杂。在我的印象中,舅舅一直住在泥砖瓦结构的老屋中,昏暗的小房间,窗台,桌面,堆满瓶瓶罐罐的小药片。舅舅会把脉,给药,打针,不知为什么,最后却失去了行医的资格。后来,舅舅常常与酒为伴。
舅舅躺在棺材,无声无息,任外面吹吹打打,任外面哭哭啼啼。道士佬唱着有气无力的颂歌,念着转世轮回的经文,声音含糊不清,像一群蜜蜂嗡嗡嗡飞过,回荡在周围的空气。唢呐和打锣的,只在吊唁者到来时,提起精神吹一下。台东(钱物清点记录者)忙个不停,一边埋头写字,一边分发回执“利是”(红包),有“帐金”,“代肉”之类。厨房的工作人员,不停地炒菜,洗菜,上菜,酒席开了一轮又一轮。
客人们酒足饭饱之后,三五成群,或坐在客厅,或坐在篷布下,或走到外面大树下聊天——他们是借此机会见见面,熟悉一下亲戚朋友,联络一下相互感情。
舅舅八十几岁,算比较老了,出殡延迟到下午三点。由黑帐布和一些竹子制成的黑旗整齐列队,准备向墓地进发。大儿子捧着灵位,沉默不语,表情凝重。大女儿眼泪未干,出门时还高调哭了几声,背着一把弯刀。侄儿侄女们端着纸仆人纸房屋,拎着纸马纸车,走在最前面。黑亮的大棺材盖着猩红毛毯,由四个人抬着殿后。其它众人远远的跟后。鞭炮在后方响起,声音传得很远很高,仿佛告诉周围人,这里有一位大官要昂首通过,你们要第一时间避让。烟雾呛得人流泪,咳嗽。
今晚,舅舅就住在山岗,由地上转入地下,完成舅舅一生的历程,不管身后事了。不管亲人哭着啼着多么想不分开,不管子孙有没有长大,儿子有没有娶上老婆,有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不管建起很久的楼房有没有装修。这些,舅舅统统都不理了。舅舅要走了,走得很决绝。舅舅要回归大自然,变成花花草草,变成虫鸟动物,变成泥土,变成永恒宇宙的一粒尘埃,没有灵魂,没有知觉。世间,舅舅有幸来过一次。舅舅不相信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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