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的手指动了一下。
指甲擦过地面，发出短促的摩擦声。那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楚天听见了，却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仍钉在空中那行由黑灰组成的字上——“你杀不死杀意”。
话音未落，焚霄剑突然震颤起来。
剑身嗡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楚天握紧剑柄，掌心渗出的血顺着铁链纹路滑下。他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膝盖刚一用力，肋骨处就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七窍都在流血，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一瞬，丹书动了。
它悬浮在半空，原本焦黑卷曲的书页竟缓缓展开。不是燃烧，也不是碎裂，而是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页接一页翻动。每一页都泛起微弱紫光，随后光芒汇聚成束，直冲血瞳崩解的位置。
那些还未落地的黑灰忽然停滞。
接着，它们逆向升腾，在空中重新排列，不再是文字，而是一个轮廓。
白发，赤瞳，素袍垂地。
人影逐渐凝实，脚踝处隐约有锁链虚影缠绕。她站在破碎的血瞳残骸前，身影通透，仿佛随时会散去。
楚天睁大眼，喉咙干涩：“……镜月？”
那人没回答。她只是轻轻抬手，指尖拂过空气，朝他走来。
步伐很慢，每一步落下都没有声音。她的脸依旧冷，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隔着万里寒霜。她走到楚天面前，蹲下身，伸手抚上他的左脸。
三道丹纹早已黯淡，皮肉因多次催动丹力而龟裂渗血。她触碰的地方，裂口微微闭合，疼痛短暂减轻。
“又弄脏了。”她说，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檐角的铜铃。
楚天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他想抬手抓住她，可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他只能看着她，看着这个曾在百年前斩落剑尖只为替他挡劫的人。
她收回手，指尖划破，一滴血珠落下。
血穿过他的衣衫，落在心口。接触皮肤的瞬间，那滴血迅速扩散，化作一道细线，沿着旧有丹纹游走。紫金色的纹路从胸口蔓延开来，形状不同于以往任何一道，更复杂，也更深邃。
楚天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热流自心口炸开，顺着经脉奔涌。不是仙灵之力，也不是丹气，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力量，带着锋锐的意志，像是剑刃划过神魂。
新丹纹成型了。
它静静搏动，节奏稳定，如同心跳。
她看着他，目光停留片刻，然后缓缓起身。转身走向那团尚未消散的黑灰。她的背影单薄，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别走。”楚天终于挤出两个字。
她脚步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空中残留的血瞳碎片忽然震动起来。那些本该化为尘埃的碎屑，此刻竟浮现出一个个金色小字。
“弑神九式”。
每一滴飘落的血雨中，都有这四个字浮现。有的清晰，有的模糊，随着血珠坠地而消失。可每当一个字消散，另一个位置又会重新凝聚。
楚天察觉到胸口的新纹路在发热。每一次血珠落下，纹路就跳动一次，像是在回应什么。他闭上眼，试图捕捉那些字的轨迹。
第一式：断因果。
第二式：逆天命。
第三式：穿心剑……
后面的看不清。信息太乱，他的意识太弱。但他知道，这些不是幻象。是法则，是传承，是血瞳死后留下的东西。
或者，是它本来就想让人看到的。
他睁开眼，想再问一句，却发现她已经转过身。
这一次，她看着他。赤红的眼瞳深处，第一次有了波动。不是情绪，更像是某种封印松动后的回响。
“你撑得太久了。”她说，“每次都是这样，一个人扛。”
楚天摇头：“我没有选择。”
“你有。”她声音低了些，“只是你不肯用。”
他愣住。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一缕极细的剑气。不是攻击，而是指向丹书。那卷悬浮的古籍剧烈震颤，书页疯狂翻动，最后停在某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字。
只有一枚指印，暗红色，像是干涸已久的血。
“这是你的印记。”她说，“三年前，你在丹炉前立誓那天，亲手按上去的。你说，若有一日走上绝路，宁可焚尽此身，也不退半步。”
楚天呼吸一滞。
他记起来了。那天雷劫将至，他以心头血祭丹书，写下最后一道契约。从那时起，丹书真正与他共生。
她收回手，身影开始变淡。
“这次我只能来这么远。”她说，“下次……可能连这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等等！”楚天挣扎着向前伸出手，“你要去哪里？还能回来吗？”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
“我不是回来了吗？”她说，“只要你还在用这把剑，只要丹书还在你识海里，我就不会彻底消失。”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碎成点点光斑，随风飘散。最后一点光芒钻入丹书，书页轻轻合拢，缓缓降落，落入楚天怀中。
他抱住丹书，低头看着心口那道新生的紫金纹路。它还在跳，一下，又一下。
头顶，血雨仍在落下。
每一滴都映着“弑神九式”的残影。有些字开始重叠，有些则扭曲变形。他抬头望去，发现那些血珠不再随意坠落，而是有规律地排列，仿佛在空中勾勒出某种阵型。
第一滴，落于正东。
第二滴，落于西北。
第三滴，落于正中上方。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不是传承，是召唤。
这些字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用来唤醒什么东西的。丹纹的共鸣不是接收信息，是在回应指令。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僵住。心口的纹路越来越烫，像是要烧穿皮肉。他低头看去，发现那道新纹竟在自行蠕动，脱离原有轨迹，朝着胸口中央聚拢。
与此同时，空中最后一滴血雨缓缓下坠。
它比其他血珠更大，颜色更深，几乎接近墨黑。当它穿过光线时，内部浮现出完整的四个字——
“弑神第九式：归墟引”。
那滴血，正对着他的眉心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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