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凡凭借着一股“不服就干”的狠劲,强行压下了语文积累初期的焦虑,像一头沉默的耕牛,在那片名为“语文”的沃土上持续深耕。每日的摘抄评论、古文梳理、诗歌分析、结构训练,已成为雷打不动的习惯,融入他的血液。成绩也稳定在115分左右,俨然已是语文优等生。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一种新的、更微妙的不安开始滋生。这种不安,并非源于分数的停滞,而是源于一种“触摸到天花板”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解决语文问题的模式,越来越趋向于“条件反射”。看到“之”在主谓之间,立刻判断“取独”;看到“何陋之有”,立刻反应“宾语前置”;看到诗歌鉴赏题,立刻启动“意象-手法-情感”三角分析;看到作文题,立刻套用“凤头猪肚豹尾”的结构模板……这些方法极其有效,帮他攻克了无数题目,攫取了可观的分数。
但,也仅此而已。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技艺纯熟的工匠,能按照图纸完美地复制出零件,却始终无法理解图纸背后的设计原理,更遑论自己创作一张新的图纸。他驾驭着苏雨晴传授的“利器”,却隐约感觉,自己似乎被这些“利器”束缚住了,思维的触角无法延伸到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
这次的月考作文题是“声音”。凌凡驾轻就熟地搭建结构:凤头,由自然之声引入社会、历史之声;猪肚,分三段论述“声音承载记忆(历史的声音)”、“声音传递力量(时代强音)”、“声音需要倾听(理性的声音)”;豹尾,呼吁倾听内心真实的声音。他运用了积累的素材,语言流畅,结构工整。
分数出来,52分。一个不错的分数。评语是:“结构严谨,材料丰富,语言通顺。”
很标准的评价,挑不出毛病。但凌凡拿着卷子,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读了读班上另外几个高分范文,包括苏雨晴那篇被老师作为范文朗读的《于无声处听惊雷》。苏雨晴的文章,并没有拘泥于标准的议论文三段式,而是从自己对“寂静”的体验切入,层层递进,探讨了“沉默”作为一种特殊“声音”的丰富内涵,最终引向对独立思考和内在力量的呼唤。文章灵动、深邃,充满了个人独特的思考和生命体验,与他那篇工整却略显“匠气”的文章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凡突然意识到,他和苏雨晴之间,差的已经不是方法和技巧,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一种穿透文字表象,直抵思想内核,并能进行个性化、创造性表达的思维能力。他的语文学习,似乎停留在“术”的层面,而未能触及“道”的核心。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丝茫然和瓶颈感。他战胜了知识的匮乏,掌握了应试的技巧,却好像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遇到了新的壁垒。
周末下午,他带着这种困惑,再次来到了陈景老先生那间堆满书籍的简朴书房。阳光透过窗棂,在弥漫着墨香和旧书气息的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陈老正在擦拭一个古朴的砚台,看到凌凡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思索痕迹,便了然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孩子,遇到坎了?”陈老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
凌凡没有隐瞒,将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陈老,我感觉我的语文学习好像进入了一个平台期。方法我都会用了,题也能做对,分数也不低。但……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的文章,好像缺少……灵魂?就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动作标准,却没有自己的生命力。”他顿了顿,有些沮丧地补充,“我知道语文是‘慢功夫’,需要积累,我也在坚持。可除了积累,我还能做什么?”
陈老静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而又略带严肃的神情。他放下砚台,目光深邃地看向凌凡:“凌凡,你之前理解了语文是‘慢功夫’,这很好。但你今天能意识到‘木偶’的问题,说明你的思考又进了一步。你现在遇到的,不是积累不够,而是思维未到。”
“思维未到?”凌凡抬起头,眼神专注。
“没错。”陈老缓缓道,“你之前的学习,侧重于将语文视为一套知识系统和技巧组合来攻克,这在你起步阶段至关重要,让你快速建立了框架,掌握了‘器’与‘术’。但你若想真正登堂入室,就必须认识到,语文,尤其是高阶的语文能力,其本质更是一种思维体操,是一场思想的淬炼。”
“思维体操?”凌凡喃喃重复。
“对。”陈老肯定道,“它训练的是你的感受力,能否敏锐捕捉文字背后的情感与意境;是你的分析力,能否层层剥茧,洞察文本的内在逻辑和深层含义;是你的思辨力,能否对观点进行批判性思考,形成自己独立、深刻的见解;更是你的创造力,能否将输入的知识与思想,进行重组、升华,输出属于你自己的、独特的表达。”
“你感觉你的文章像‘木偶’,正是因为你在用别人的框架(结构)、别人的材料(素材)、甚至别人的思维模式(答题套路)在写作,唯独缺少了你自己最核心的、经过深度思考的‘观点’和‘体验’作为灵魂。”陈老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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