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的手还搭在车门上,马车轮子已经转了起来。他坐进车厢,背靠木壁,没说话。宋初涵跟着上来,坐在他旁边,把他的手握住了。
她的手很暖。
叶辰低头看了看,没抽开。他胸口那块护心丹安安静静,桃花布条也没动静,可他心里还是沉着一块东西。刚才宋婉儿站在远处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晃,她转身走的时候,背影特别轻,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闭了下眼。
“我们走了。”宋初涵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叶辰睁开眼,点了点头。
车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挥手告别,也有弟子站在山门前看热闹。马车越走越快,山路开始起伏,桃林渐渐落在身后。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掠过一道白影。
那影子快得像箭,从桃林深处冲出来,翅膀一展,稳稳停在车顶上方。是小白,那只总爱捣乱的仙鹤。
它嘴里叼着一大把桃花瓣,脖子一扬,花瓣就洒了下来。
一片、两片、十几片……漫天都是粉色的花,随风打着旋儿往下落。有几片飘进了车厢,落在叶辰膝盖上,有一片正好贴在宋初涵发间。
“它又来了。”叶辰笑了。
宋初涵抬头看着小白,也笑:“这回不是送信,是送花了?”
小白叫了一声,翅膀拍了拍,又从羽毛里抖出一堆花瓣,像是藏了好久专门等着这一刻。花雨越下越大,连路边的人都停下来看。
一个采药的小姑娘拉着同伴喊:“快看!仙鹤给叶师兄撒花啦!”
旁边人哄笑起来:“这不是送花,这是送祝福!你们说是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守门弟子举起酒壶灌了一口,大声道:“总算有人能拴住这小子的心了!我赌一百灵石,他们回来就成亲!”
人群闹成一片,笑声顺着山道传出去老远。
叶辰听着外面的话,脸有点热。他扭头看宋初涵,发现她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秒,都没说话,但笑意都到了眼里。
小白还在飞。
它不往前飞,也不落下,就那么追着马车,在空中绕圈。每绕一圈,就洒一次花。花瓣不散,反而聚成一条粉线,跟车轮印似的,一路延伸出去。
老药童拄着拐杖走出来,眯眼看了半天,喃喃道:“我活了八十年,没见过桃花追车的……这花,是有魂的。”
另一个弟子说:“不是花有魂,是仙鹤通人性。它知道这一去不容易,所以要送个吉利。”
话音刚落,小白忽然长鸣一声,振翅高飞,直冲云霄。所有人都抬头看它。它在最高处盘旋一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才调转方向,往桃林飞回去。
那一瞬间,风停了。
满天的花瓣却没落地,反而慢悠悠地绕着马车转了几圈,像是在告别。
叶辰伸手接住一片,放在掌心。花瓣很干净,带着一点温热,像晒过太阳。
“它替我们记住这一刻。”他说。
宋初涵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的声音慢慢远了。山路越走越宽,阳光照进来,车厢里亮堂起来。叶辰的手一直被宋初涵握着,没再放开。
他们谁都没提东荒的事,也没说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可只要一起走,就不算难事。
马车继续向前。
车轮压过碎石,发出咯噔声响。路边的树影快速后退,远处山峰隐约可见。风吹进来,带着草木气味。
车厢角落放着他们的行囊。叶辰看了一眼,发现护心丹安静如常,桃花布条也没发热。但他摸了摸胸口,感觉那里比之前暖了一些。
宋初涵闭着眼睛假寐,呼吸均匀。她一只手还抓着他袖口,睡得很安心。
叶辰没动。
他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说过的话——走再远的路,心要是记得回来,就丢不了。
现在他明白了。
有些人不是非要你回应,她们只是想让你活着。而有些人,愿意陪你走上这条路,哪怕前头是风是雨。
他低头看了眼宋初涵。
她睫毛颤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叶辰也笑了。
这时,前方山路拐弯处,一只蝴蝶从草丛飞起,扑棱着翅膀,追着马车飞了一段,然后落在车辕上。
它是白色的,翅膀边缘带点粉,和刚才那些桃花颜色差不多。
叶辰盯着它看。
蝴蝶停了一会儿,忽然展开翅膀,朝着天空飞去。它的飞行轨迹很奇怪,不是直线,也不是曲线,而是画了一个圆,又绕回来,在车顶上方打了三个转。
然后它停在半空不动了。
风很大,其他树叶都在摇,可它翅膀稳稳张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
叶辰坐直了身体。
宋初涵也睁开了眼睛。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
蝴蝶在空中静止了几秒,忽然双翅一合,掉下来。
它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在离车顶三尺高的地方,炸成了一团细小的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消散,反而聚在一起,慢慢变成一朵虚幻的桃花形状。
桃花浮在空中,随车移动。
叶辰伸手想去碰,手指刚靠近,桃花就轻轻晃了一下,花瓣一片片脱落,每一片都化作微光,飘向远方。
最后一片落下时,正好盖住车轮刚刚碾过的痕迹。
马车继续前行。
阳光照在车辙上,那里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粉光,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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