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透,苏晚已起身。
晨光稀薄里,她再次展开昨夜所绘的简图——夜市每条巷道的走向、每处明暗交界的角落,都已深烙脑海。
图纸入怀,她开始分装今日的货品。细密精巧的绣件归入一包,寻常式样的另装一处。两只布包都用油布仔细裹严。
从床底拖出那只小木箱。母亲遗物:一对银镯、一枚金戒、一沓泛黄的绣样。前世,它们全进了张翠兰的腰包。
她取旧衣裹好这些,塞进墙角豁了口的腌菜坛里——最显眼处,往往最安全。
天光大亮时,奶奶端粥进来,瞧见地上两只鼓囊的布包:“今日带这许多?”
“生意好,多备些。”苏晚接过碗。
老人唇动了动,终只道:“仔细些。”
“晓得。”
辰时末,苏晚比往常早两个时辰到了夜市。
白日的市集空荡无人,只有扫地声沙沙作响。王阿姨的摊位尚盖着油布,邻摊卖炒货的妇人正蹲着引炉火。
“小苏这般早?”妇人抬头,颊上沾着煤灰。
“来占个好位置。”苏晚卸下包袱,“阿姐,讨碗热水吧?走得急,未用朝食。”
“等着。”妇人从炉上铝壶斟了碗热水递来。
苏晚捧碗暖手,似随口问:“阿姐夜里收摊,这炉子置在何处?”
“就摆这儿,谁偷这铁疙瘩?”妇人指指摊位后墙角,“怎了?”
“无事,问问。”苏晚饮了口水,目光掠过墙角——几个破竹筐堆叠着,确是藏物的好去处。
她择了处新位置,几乎贴着王阿姨的摊位,相隔不过七尺。
刚铺开布摊,王阿姨便推着车来了。
“挪到这儿了?”王阿姨边卸货边笑,“防着那李小子再来?”
“防患未然。”苏晚帮着搬货箱,声压低三分,“王姨,有桩事同您商量。”
“你说。”
“我疑心……今夜有人要砸我的摊子。”
王阿姨手一顿:“哪个?李伟?”
“不止。”声更轻了,“我婶婶。”
空气凝了数息。
“她疯了不成?!”王阿姨怒气压在喉头,“你可是她亲侄女!”
“正因是亲侄女,才更招她恨。”苏晚语气静如止水,“我越能挣钱,越衬得她母子无能。她那等人,宁肯大家一同受穷,也见不得旁人比她强。”
王阿姨默然。夜市十载,这般亲族相煎的事,她见得不少。
“你想如何?”
苏晚自怀中取出简图,指尖点过三处:“若是我,必择这几处蹲守。夜市散后,此处、此处,连这巷口,皆是暗处。”
王阿姨凑近细看,神色渐凝:“你何时谋算得这般周全?”
“昨夜无眠,胡乱想的。”苏晚收图入怀,“王姨,今夜想请您帮个忙。”
“你讲。”
“不值钱的货摆明面,值钱的我都收走。若真有人来,任他们砸那些空包袱、废纸箱便是。”苏晚顿了顿,“您收摊后,能否迟走半个时辰?就躲在您摊位后那堆竹筐后,替我瞧着。倘真有人来,您不必现身,明日告知我情形便可。”
王阿姨望着她,目色复杂:“小苏,你才二十,思虑得比我这半百的人还细。”
苏晚笑了笑,未答。
不是思虑细,是前世吃的亏太深。
“成,我替你看着。”王阿姨握了握她的手,“可你莫独个儿扛。若真出事,须报官。”
“我知。”苏晚颔首,“但得先握着凭证。”
二人又细商了些许。王阿姨在夜市人缘广,悄悄与前后几位相熟的摊主通了气,只说今夜恐有宵小,叫众人收摊时都将值钱物什带走。
消息走得快。未到午时,整个夜市都知晓要提防贼人了。
午后生意如常。
苏晚格外留意每个近摊的生面孔。几人来问价,她一面应酬,一面默记对方形貌。
日头西斜时,张磊自夜市那头晃了过来。
他未瞧苏晚,两手插兜,东张西望,似在寻人。过几个摊位时停下问价,又摇头走开。
末了,他在夜市入口那盏坏路灯下立了片刻,点了支烟,抽尽方去。
全程未瞥苏晚一眼。
太刻意了。
苏晚垂首理绣品,唇角掠过一丝冷意。前世张磊便是如此,每回作恶前总要“踩点”,还自认装得像模像样。
酉时初,夜市人潮渐稠。
苏晚趁人疏时,将两包货品暗里调换。值钱的绣件尽塞入旧书包,藏于王阿姨摊后破筐下。摊上只余寻常货色,及几只填着碎布的“假货包”。
酉时三刻,陆衍来了。
他今日换了深蓝工装,推车自夜市口入。见苏晚摊位易位,脚步微滞,径直行来。
“今日摆得这般靠后?”他问得自然,如老友寒暄。
“换个位置,试试营生。”苏晚递过一方绣青竹的帕子,“上回说赠奶奶的,绣得了。”
陆衍接过,指腹抚过细密针脚:“她定欢喜。”
“那便好。”苏晚略顿,“陆衍,能否再劳烦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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