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玄城的轮廓在黄昏的天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城墙并非由整齐的巨石砌成,而是用一种本地特产的黑色玄铁岩混杂着黏土垒就,高大而粗糙,布满了风雨侵蚀和各种法术留下的斑驳痕迹,透着一股历经岁月与混乱的坚硬质感。
城门敞开,并无卫兵把守,只有两个穿着随意、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修士斜靠在门洞阴影里,打量着进出的人流。进出者形形色色,有驾驭法器匆匆而过的,有拖着妖兽尸骸满载而归的,更多的则是风尘仆仆、面带警惕的散修。
凌渊收敛气息,将自身伪装维持在最不起眼的炼气三层水准,混在稀疏的人流中,步入了黑玄城。
一股喧嚣混杂着各种奇怪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凌云宗那井然有序、灵气盎然的景象截然不同,黑玄城的街道狭窄而拥挤,两旁是密密麻麻、风格各异的石屋或木楼。店铺幡子随意挑出,上面书写着“百宝阁”、“丹药坊”、“符箓清仓”等字样,更有不少修士直接在地上铺块兽皮,摆开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甚至偶尔的争执声不绝于耳。
灵气在这里也显得芜杂不堪,远不如宗门精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汗味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
凌渊面无表情,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张开,谨慎地过滤着涌入耳中的各种信息,同时感应着周围修士的大致修为。筑基期修士并不多见,炼气中后期是主流,也有不少如同他伪装的那般,只有炼气初期的修为。
他需要信息,关于时间的,关于凌云宗的,关于那两个人的。
他沿着街道缓步前行,目光扫过那些摊位和店铺,最终停留在街角一处相对僻静的茶肆。这种地方,往往是流言和消息传播的温床。
茶肆很简陋,几张木桌,几条长凳。凌渊选了个靠里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清心茶。茶水寡淡,几乎不含灵气,但他并不在意。
邻桌,几名散修正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青岚宗和风火门为了那条新发现的小型灵玉矿脉,前天又干了一架,死了十几个弟子!”
“哼,大宗门吃相也一样难看。不过比起他们,咱们黑玄城还算安稳,至少散修联盟的规矩还在。”
“安稳?前阵子‘血刃’和‘恶狼帮’在城南火拼,不也死了不少人?这鬼地方,拳头大就是规矩……”
凌渊默默听着,这些离他都很遥远。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这时,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神秘说道:“要说大事,半年前那才叫轰动呢!”
凌渊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说……凌云宗那个?”旁边有人立刻会意。
“对!就是那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叫什么……凌渊的!听说在宗门大比前夜,练功走火入魔,灵根尽毁,坠入寂灭深渊了!”
“可惜了啊,据说当时凌云宗掌教都惊动了,派人去深渊边缘查探过,那地方煞气冲天,元婴真君都不敢深入,肯定是尸骨无存了。”
“走火入魔?嘿嘿,我看未必。”一个面容精瘦的汉子冷笑一声,“我可是有远房表亲在凌云宗外门当差,听说里面水深着呢。那位天才陨落后,原本跟他关系极好的大师兄萧辰,没多久就成功结丹,被誉为宗门新的希望!还有那位跟他走得近的苏清婉师姐,也顺利筑基,听说两人如今形影不离,备受宗门器重呢……”
“啧啧,这么巧?”
“谁知道呢?大宗门里,龌龊事还少吗?说不定就是……”
话音未落,那精瘦汉子似乎意识到失言,连忙噤声,左右看了看,端起茶杯猛灌一口。
凌渊低着头,看着杯中沉浮的几片粗茶叶,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半年……原来已经过去了半年。
萧辰结丹……苏清婉筑基……形影不离……备受器重……
好,很好。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心脏,却奇异地没有激起狂暴的怒火,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森寒。
他们踩着他的尸骨,享用着他灵根带来的造化,风光无限,前程似锦。
而他,在这肮脏混乱的边陲小城,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
就在这时,茶肆门口的光线一暗。
三名修士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倨傲的华服青年,修为在炼气八层左右,身后跟着两名炼气六层的随从。青年目光在茶肆内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凌渊身上。
无他,凌渊虽然衣着勉强整洁,但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以及身上那件明显材质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法衣,在这群喧闹的散修中,显得有些扎眼。
华服青年径直走到凌渊桌前,用折扇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
“你,起来。这个位置,本少爷看上了。”
茶肆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有人认出了华服青年的身份。
“是刘家的那个纨绔,刘琨……”
“啧,这小子要倒霉了,刘家在黑玄城可不好惹……”
“一个炼气三层,也敢独自坐在这里喝茶?”
凌渊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华服青年。他的眼神很平静,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我先来的。”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刘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敢反驳,随即嗤笑起来:“先来的?在这黑玄城,我刘琨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给你三息时间,滚开,否则……”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上前一步,炼气六层的气息隐隐压向凌渊。
周围的散修们屏息凝神,等待着预料中的冲突。那精瘦汉子更是暗自摇头,觉得这沉默的小子不识时务,要吃苦头。
凌渊看着刘琨那张写满傲慢与愚蠢的脸,心中那片冰封的杀意,微微荡漾了一下。
他需要低调,需要隐藏。
但,不代表可以任人践踏。
尤其是在他刚刚得知“故人”消息,心绪翻涌的时刻。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茶肆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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