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面,许阳走在回四合院的路上,胃里是温热的馄饨,心里却因方才那场街头急救而分外踏实。
那对夫妻的感激,远比任何空洞的赞誉来得真切。
这才是医者,脚踩在人间的烟火里。
回到熟悉的胡同口,灯光昏黄。
他远远看见自家门前,站着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女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憔悴,眼神里全是化不开的焦灼,在门前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母兽。
那孩子看着有七八岁,个头却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身上套着一件不合时节的厚外套,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绒线帽,把整个人闷得密不透风。
“您好,有什么事吗?”许阳开口。
女人像是受了惊吓,眼神里先是戒备,在看清许阳年轻的脸后,那份戒备垮塌,变成了失望。
“我们……我们是来找胡神医的,听说他老人家住这里。”
“家师已经休息了。”许阳平静道,“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听到“家师”两个字,女人那双灰败的眼睛里,终于重新亮起了一簇火苗。
“您是胡神医的徒弟?那也行!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她说着,身体一软,竟是要直直地跪下去。
许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他随即看向了那个始终低着头、不吭声的孩子身上。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孩子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濡湿,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上。
胡同里一阵凉风吹过,孩子瘦小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先进来说话,外面风大。”许阳推开院门,将母子二人让了进去。
堂屋里,灯还亮着。
大师兄李锦舟正坐在八仙桌旁,面前摆着一盘刚出锅的酱肘子,吃得满嘴流油,好不快活。
看见许阳领着人进来,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小师弟,这大半夜的……”
“路上遇到的,来找老师看病。”许阳简单应了一句,给那对母子倒了热水。
话音未落,里屋的门帘一挑,胡希绪披着件外衣走了出来。
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目光在那个孩子身上轻轻一扫,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女人手足无措地站着,两手死死抓着孩子的胳膊,一时竟不知是该先开口求医,还是该先拜见这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国医大师。
“坐。”胡希绪的声音很平淡,却仿佛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女人这才敢拉着孩子,在桌边的椅子上落座,身子却只敢挨着半个椅面。
“孩子怎么了?”许阳柔声问。
这一问,女人强忍的情绪再也绷不住,眼圈霎时就红了。
“大夫,我这孩子……他就是不停地出汗。”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孩子厚重的外套。
外套一脱,混着汗酸的潮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只见孩子身上的薄毛衣,前胸后背都湿了大片,能看出清晰的水渍轮廓。
“从五岁起,就这样。白天醒着出,晚上睡着了也出。夏天出,冬天也出。不动也出,稍微一动弹,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女人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里,都浸透了说不尽的辛酸。
“全国的大医院,我们都跑遍了,查不出任何毛病,就说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让补钙、补锌,都没用。中医也看了几十个,都说是气虚、阴虚,玉屏风散、当归六黄汤,方子吃了上百副,龙骨、牡蛎这些止汗的药,都快当饭吃了。”
“可这汗,就是止不住,还一年比一年厉害。”
“现在孩子八岁了,学上不成,门也不敢出。整个人跟个漏斗似的,吃多少东西,都变成汗流走了,身上一点肉都不长。”
李锦舟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手里的肘子也放下了。
他见过自汗、盗汗的,可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这哪里是出汗,这简直是在下雨。
许阳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子,目光与孩子平视。
他细细打量着孩子。
面色萎黄,没有光泽,犹如秋天干枯的草叶。
头发稀疏泛黄,了无生气。
眼睑下是两团浅浅的青黑。
嘴唇也是淡白的,不见血色。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孩子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下意识往妈妈身后缩了缩,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我叫……豆豆。”
“豆豆,别怕,让叔叔看看你的手,好不好?”
孩子犹豫片刻,还是顺从地伸出了小手。
许阳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那皮肤,触手凉、潮湿。
他三指按下。
脉象沉、细,若有若无,都快要按到骨头上,才能感到那一线微弱的搏动。
阳气衰微!
他又看了看孩子的舌头。
舌质淡白胖嫩,铺着一层薄薄的白苔,舌边还有着清晰的齿痕。
四诊结束,许阳站起身,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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