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你自己,是否有足够的价值……活到仇人授首的那一天。”
冰冷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云昭的耳膜,伴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油灯灯芯最后一点微弱火苗“噗”地一声彻底熄灭的轻响。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狭小的驿站陋室。视觉被彻底剥夺,听觉和触感被无限放大。赫连烬近在咫尺的冰冷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将她完全包裹。手腕上残留的剧痛,脸颊上被他指尖拂过留下的冰凉触感,还有那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的、他眼中翻涌的血色漩涡……都在黑暗中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
云昭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尖叫着警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汩汩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的轰鸣!黑暗中,她看不见赫连烬的表情,但那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掌控感和冰冷的威胁,却比任何灯火都更清晰地笼罩着她。
价值?活到仇人授首?
她当然有价值!她的仇恨,她的身份,她前世的记忆,都是她最锋利的武器!她绝不会轻易死去!但此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面对这个深不可测、如同深渊本身的男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蝼蚁面对巨兽般的渺小和无力感,还是不受控制地攫住了她。这同盟,从一开始,力量的对比就如此悬殊!她真的能在这血色的棋局中,守住自己的一隅之地吗?
死寂在黑暗中蔓延。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更添几分诡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云昭吞噬时——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在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骤然迸发!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恶魔之眼!
是火镰!
那点火星跳跃着,被小心翼翼地引到一支新的蜡烛顶端。烛芯贪婪地吮吸着火种,“噗”地一声,一团稳定的、昏黄摇曳的光芒重新在房间中央亮起,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也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光明重现。
云昭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线。她看到赫连烬就站在桌边,手中捏着那支刚刚点燃的白烛,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依旧沉在深邃的阴影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番冰冷的话语和烛火的熄灭再点燃,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随手将蜡烛稳稳地插回桌面的铜制烛台上。
昏黄的光晕再次笼罩了这间破败的陋室,将方才黑暗中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冲淡了几分,却并未真正驱散。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的焦油味和一种无形的、更加沉重的张力。
赫连烬没有再看云昭。他转过身,步履从容地踱到那扇破旧的窗户前。窗纸在风中依旧噗噗作响。他伸出手指,指关节在布满灰尘的木质窗棂上,以一种特定的、带着韵律的节奏,轻轻叩击。
“笃,笃,笃……”
稍长的停顿。
“笃,笃。”
三长,两短。
叩击声清脆而短促,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这绝非随意为之。
叩击声落,赫连烬便收回了手,负手而立,目光透过窗纸上那被墨羽撬开、此刻依旧留着缝隙的位置,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驿站院落的景象透过缝隙落入云昭眼中。月光清冷,洒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如同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几盏气死风灯在廊下无力地摇晃,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远处马厩传来几声马匹不安的响鼻,护卫巡逻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显得遥远而模糊。一切都沉浸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夜色里。
云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召唤谁?墨羽刚刚离去,难道还有其他人?这驿站,到底潜伏着他多少力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一息,两息……窗外依旧是那副沉寂的夜景,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赫连烬那几下叩击,只是叩进了虚无的空气。
就在云昭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怀疑这只是一场故弄玄虚的试探时——
赫连烬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清晰得如同冰面碎裂:
“赤霄。”
这个名字被唤出的瞬间,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穿透了夜色!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巨石从山巅滚落,毫无征兆地在驿站狭小的院落里炸开!
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桌面的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桌上的粗陶茶杯被震得“哐当”一声倾倒,残水流淌!
云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骇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她惊骇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
只见院落中央,距离他们这栋小楼不过十数步远、原本空无一人的坚硬石板地上,此刻赫然矗立着一道……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魔神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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