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如同无数柄烧红的利剑,带着一种惨白而锐利的光芒,斜斜地劈开驿站上空弥漫的灰暗。光线驱散了夜色的最后残余,却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驿站院落的破败与杂乱照得更加清晰,如同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丑陋疮疤。
车轮碾过潮湿泥泞的地面,发出沉重而粘滞的辘辘声响。庞大的和亲队伍,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巨蟒,在驿丞和护卫统领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终于再次启程,离开了这座弥漫着腐朽气息的驿站。
云昭被沉默的侍女搀扶着,重新登上了那辆金碧辉煌却如同移动囚笼的奢华车驾。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催促声、马匹的响鼻和杂役们粗鲁的吆喝。车厢内瞬间被一种压抑的、混杂着熏香和皮革味道的沉闷所笼罩。
她靠在冰冷的锦缎靠垫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那簇被仇恨点燃的火焰,在短暂的休整和孤注一掷的摊牌后,反而燃烧得更加幽暗而稳定。手腕上被赫连烬攥出的红痕依旧清晰,隐隐作痛,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这脆弱同盟的残酷本质和力量悬殊。
车驾缓缓启动,颠簸着驶离驿站。云昭微微侧身,用指尖极其谨慎地挑开车帘一角。清晨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也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景象。
队伍蜿蜒前行,沿着官道,逐渐远离了最后一点人烟痕迹。道路两旁,不再是低矮的坊墙和稀疏的村落,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茂密、越来越幽深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拔地而起,虬结的枝干如同扭曲的巨臂,贪婪地伸向天空,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只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不断变幻的诡异光影。厚厚的腐殖层覆盖着地面,散发出一种潮湿、阴冷的霉烂气息。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划破林间的死寂,更添几分荒凉与不祥。
车轮碾压着年久失修、布满碎石和坑洼的官道,颠簸得更加剧烈。每一次颠簸,都让车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云昭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探针,透过帘幕缝隙,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队伍。
那个刀疤脸马夫张五,依旧佝偻着腰,牵着一匹驮着杂物的驽马,慢吞吞地跟在队伍最后面,混在一群同样不起眼的杂役之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时不时地飞快抬起,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茂密得如同墙壁般的山林,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每一次目光的游移,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和贪婪。
而在队伍中段,负责押运粮草杂物的几辆备用马车旁,王福和李三的身影混杂在忙碌的驿卒之中。王福脸上堆着万年不变的谄笑,大声吆喝着让其他人小心搬运,自己却总是不着痕迹地靠近那几辆堆放着“特殊”粮草的马车。李三则像条滑溜的泥鳅,在车队间穿梭,眼神像老鼠一样滴溜溜乱转,手指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拂过马车上捆绑货物的绳索,尤其是那几处关键的、被动过手脚的节点。
云昭的心脏随着车身的每一次颠簸而收紧。她看到,其中一辆装着“火油干草”的马车,在碾过一个较深的坑洼时,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捆绑麻袋的绳索瞬间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正是李三做过手脚的那根绳索!
“小心!” 旁边一个驿卒惊呼出声,连忙上前扶住摇晃的马车。
王福也立刻凑了过去,脸上带着夸张的紧张:“哎呀呀!可不敢翻了!这里面可都是公主殿下的要紧东西!” 他一边假惺惺地吆喝着,一边用肥胖的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一只手飞快地在绳索松弛处摸了一把,似乎在确认机关是否失效。
李三也挤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怎么赶的车!都给我稳着点!” 他的手指却极其隐蔽地在绳索的活扣处快速拨弄了一下,那原本看似快要崩断的绳索,竟被他巧妙地重新勒紧,暂时稳住了局面。
一场小小的危机被化解,队伍继续前行。但云昭的心却沉得更深。这两个人配合得如此默契,显然对制造“意外”早已驾轻就熟!那袋致命的火油干草,依旧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毒瘤,潜伏在队伍之中!
时间在车轮单调的滚动和山林愈发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日头渐渐升高,阳光却无法穿透茂密的树冠,林间的光线反而显得更加晦暗不明。道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两侧的山势开始变得陡峭,巨大的山岩如同狰狞的怪兽,从密林中探出头颅,投下大片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鸟雀的叫声都消失无踪,只剩下车轮碾压碎石和护卫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悄然涌来,将整支队伍紧紧包裹。护卫统领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骑在马上,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山崖和幽深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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