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砖透过薄薄的裙裾,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云昭的身体。她跪伏在御书房这象征至高权力的殿堂中心,额头紧贴着光滑冰冷的地面,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香、浓郁龙涎香,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背上,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皇帝赫连晟就高踞在御座之上。那浑浊得如同蒙尘琉璃的眼珠,带着一种穿透皮囊、审视灵魂的漠然,缓缓扫过下方跪伏的两人。那目光落在身上,比听雨轩外的寒风冷雨更刺骨百倍。
“瑞王。”皇帝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疲惫,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天气。
然而,这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御书房死寂的空气里,激荡起令人窒息的回响。
他浑浊的目光依旧落在云昭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你今日…”皇帝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那停顿,带着千钧的重量,“好大的威风啊。”
萧珩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了一下,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今日酒醉失德,御前失仪,冲撞了乌图鲁统领!儿臣罪该万死!求父皇责罚!”他的声音带着惶恐的颤音,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认罪伏法的姿态。
皇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请罪,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珠,依旧一瞬不瞬地钉在云昭身上。那目光,冰冷、粘稠,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和审视。
“只是什么?”皇帝淡淡地打断了萧珩惶恐的辩解,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冰冷的钢丝,勒紧了云昭的喉咙。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九龙杯静静地放在御案上,杯壁上盘绕的九条玉龙,在烛火映照下,张牙舞爪,如同活了过来。
皇帝的目光,终于从云昭脸上移开了一瞬,极其缓慢地瞥了一眼旁边跪伏在地的萧珩,随即,又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回云昭苍白的面容上。
他微微侧了侧头,那动作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云昭公主,”皇帝的声音响起,如同金玉相击,冰冷、清晰,不带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向云昭摇摇欲坠的心防,“你来说。”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如同倒计时的鼓点。
“那枚簪子…”
“还有那火焰印记…”
“究竟——”
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山岳倾轧,浑浊的目光带着千钧重压,死死钉住云昭骤然收缩的瞳孔,吐出最后的、如同死亡宣判般的诘问:
“是何来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昭!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那枚小小的火焰簪,此刻仿佛化作了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随时会将她烧成灰烬!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一句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之中,跪在她身旁的萧珩,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云昭甚至能感觉到他瞬间传递过来的、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他会开口吗?他会如何说?他是否…认出了那印记?
然而,萧珩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更深地伏低了身体,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冰冷的金砖里,将所有的存在感都抹去。那份沉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云昭的心头。他选择了置身事外?还是…在等待?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皇帝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逡巡,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崩溃,等待着她的供词。
云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猛地抓住了一丝清明!不能等!不能指望任何人!生与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她猛地抬起头!
动作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孤勇!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此刻却燃烧起两簇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亮出的最后獠牙!她迎上皇帝那浑浊冰冷、如同深渊般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畏惧,只有一片被逼到极限后、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陛下!”她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御书房死寂的冰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
“此簪,乃罪女生身母亲,唯一遗物!”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滚烫的血气和刻骨的悲恸!她抬起手,指向自己,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罪女自襁褓中便身陷南诏深宫,受尽折辱,苟延残喘!此簪,便是罪女那从未谋面、早已亡故的生母,留给罪女…唯一的念想!”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和悲愤,“它随罪女辗转千里,飘零至此!是罪女心头最后一点微光,是支撑罪女在这污浊尘世活下去的…最后一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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