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新副县长的兴奋感尚未持续多久,现实的冷水便当头浇下。林锋埋头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材料中,试图尽快梳理清分管的各项工作,尤其是被常务副县长刘明堂描述得困难重重的乡村振兴示范片区建设。
他花了几天时间,仔细研究了那几个示范片区的基本情况、项目规划和存在问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刘明堂所言非虚,这几个片区情况确实复杂,历史遗留问题多,群众矛盾突出,资金缺口巨大。其中,尤以位于县境北部山区、毗邻邻省的马家坝片区最为棘手。
马家坝片区涉及三个乡镇,十几个行政村,地理条件恶劣,基础设施落后,是全县脱贫攻坚中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县里规划在此重点发展高山特色养殖和生态旅游,但涉及到大面积的土地流转、生态红线规避以及部分村民的搬迁安置,阻力极大。前期工作组下去调研动员,几次都差点被村民围住,工作几乎停滞。
林锋决定,将马家坝作为自己打开局面的突破口。他深知,越是困难的地方,越能考验干部的能力和担当。他召集了分管部门开了个短会,简单听取了汇报,便决定亲自带队,直奔马家坝核心区域——马家坝村进行实地调研。
他没有提前大张旗鼓地通知,只带了政府办一位熟悉情况的副主任和农业农村局的一名分管副局长,轻车简从,直奔村里。
然而,他低估了基层信息的传播速度,也低估了某些力量的“影响力”。
车子刚驶入马家坝村地界,还没到村委会,就被黑压压的一群村民拦住了去路。村民们情绪激动,手里拿着锄头、铁锹,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又来忽悠我们了!我们不搬!”
“什么狗屁旅游,就是看中了我们的山地!”
“补偿款那么低,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叫当官的出来!给我们说清楚!”
司机赶紧刹车,副主任脸色发白,紧张地看向林锋:“林县长,这……情况不对啊,要不我们先掉头?”
林锋眉头紧锁,看着车窗外群情激愤的村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退。一旦退了,他这个新任副县长在基层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后续工作更是寸步难行。
“我下去看看。”林锋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林县长,危险!”副主任急忙劝阻。
“没事,老百姓是讲道理的。”林锋摆了摆手,镇定地走下车。副主任和副局长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看到车上下来一个这么年轻的干部,村民们愣了一下,随即吵嚷得更凶了。
“你是什么官?说话管不管用?”
“我们要见大领导!你不够格!”
林锋提高音量,试图压住嘈杂的声浪:“乡亲们,静一静!我是县政府新来的副县长林锋,今天就是来听听大家伙儿的想法和困难的!大家有什么话,可以派个代表,慢慢说!”
“副县长?这么年轻?骗鬼呢!”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的壮汉挤到前面,用锄头杆指着林锋,唾沫横飞,“少来这套!之前来的官比你还大,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呢?还不是想骗我们的地!今天不给个准话,别想走!”
“对!不给准话别想走!”人群跟着起哄,围得更紧了。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甚至开始推搡挡在前面的副主任和副局长。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林锋心念电转,知道此时讲大道理毫无用处,必须找到关键人物。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人群后面一个蹲在石碾上、默默抽着旱烟的老者身上。那老者约莫六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穿着旧中山装,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周围的人虽然吵闹,但似乎隐隐以他为中心。
林锋拨开面前的人,径直朝那老者走去。拦路的村民见他目标明确,一时有些愣神,竟让他挤了过去。
“老人家,”林锋走到石碾前,语气恭敬,“我是县里新来的副县长林锋,今天来,是想实实在在了解情况,解决问题。您看,大伙儿这么围着,也解决不了问题,能不能请您老说句话,让乡亲们先散一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那老者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林锋几眼,吧嗒了一口旱烟,慢悠悠地说:“后生,看你面生,口气倒不小。解决问题?马家坝的问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来了多少官,许了多少愿,哪个真解决了?”
这时,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凑了过来,对老者说道:“三叔公,别信他的!官官相护,都一样!”
被称为三叔公的老者摆了摆手,示意壮汉闭嘴,他盯着林锋:“后生,你说说,你能解决啥?”
林锋迎着老者的目光,诚恳地说:“老人家,我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今天听到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带回县里,原原本本地向主要领导汇报。县里制定政策,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绝不是为了损害大家的利益。如果政策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反映,争取调整。但像现在这样堵着路,除了激化矛盾,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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