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瞬间清醒。
他一睁眼,就看到床头坐着一位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浅色连衣裙,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得一丝不苟,正低着头,安静地削着一个苹果,动作专注而优雅。
刘晓丽。
这具身体的妻子。
孙连城病号服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瞬间无声地绷紧。
他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却唯独无法继承那份长达二十年,深入骨髓的夫妻情感。
此刻,面对这个名义上最亲密的女人,他比面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更加不自在。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醒了?”
刘晓丽听到了动静,抬起头,声音温婉,眼神里带着一丝探询。
她放下水果刀,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探一探孙连城的额头。
“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怎么睡了这么久?”
孙连城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下令,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了那只伸来的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刘晓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自己都感到错愕的困惑。
她审视着丈夫的脸,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什么答案。
“头疼。”
孙连城及时地闭上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声音沙哑干涩。
“脑子里……嗡嗡的响,一动就天旋地转。”
这是他唯一的盾牌。
脑震荡后遗症,是最好的伪装,也是最真实的疏离。
刘晓丽蜷缩了一下停在半空的手指,缓缓收了回去。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地走到桌边,拧开保温饭盒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我给你炖了汤,趁热喝点吧。”
“没胃口。”
孙连城依旧闭着眼,语气疏离而坚决,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胶着在自己脸上,挥之不去。
她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一个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一个眼神,一个躲闪,一个习惯的改变,都足以在妻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孙连城不敢赌,也赌不起。
他只能继续扮演一个虚弱的、因脑震荡而性情大变的病人。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回家给你拿些换洗的衣物。”
脚步声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
孙连城没有立刻睁眼。
他维持着“沉睡”的姿态,直到确认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彻底从房间里消散。
他这才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他侧过头,漠然地看着那碗还冒着氤氲热气的鸡汤,心中不起半分波澜。
情感的隔阂,是一道比谎言更坚固的墙。
他索性真的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在脑中飞速梳理着混乱的棋局。
……
再次被唤醒时,窗外已是墨色。
床前站着的人,换成了秘书小潘。
“老板,您醒了?”
“嗯。”孙连城撑着床坐起身,身体的疲惫感消退不少,“几点了?”
“快七点了。嫂子来过,看您睡得沉,就把东西放下先回去了。”小潘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布包。
孙连城点点头,正好,省去了他再次伪装的麻烦。
“单位里,有什么风声?”他直奔主题。
对于小潘这种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秘书”而言,随时为领导打探消息,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小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欲言又止。
“老板,现在单位里……传得很难听。”
“说。”孙连连城吐出一个字,冷硬如铁。
“有鼻子有眼的版本,主要有三个。”小潘竖起三根手指,声音压得极低,“第一个,说您不是车祸,是被纪委的人秘密带走,双规了。”
孙连城面无表情。
“第二个,说您被反贪局约谈,当场吓出了心脏病,这才紧急送医。”
孙连城的眼皮动了动。
“第三个最离谱,”小潘的语气带着愤慨,“说您和丁义珍一样,听到风声,借车祸金蝉脱壳,人早跑了!”
“还有呢?”孙连城语气平静得可怕。
“还有……就是您和一位女士的……事。”小潘含糊其辞。
果然。
程度那张乌鸦嘴。
不过,绯闻这种东西,在一个只剩29天寿命的人眼中,轻如鸿毛。
“就没别的了?”孙连连城不死心地追问。
小潘以为他还在纠结绯闻,为难地补充道:“传言……实在不堪入耳,您就别问了。”
“我不关心绯闻。”孙连城的目光锐利起来,“我是问,有没有人传,我因为见义勇为,接受了汉东省电视台的采访?”
小潘愣了一下,努力回忆,最后认真地摇了摇头:“这个……真没听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孙连城在心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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