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官方回复,如同两堵天衣无缝的铁墙。
它们堵死了孙连城面前所有的路。
第一份,来自省纪委。
【关于委托京州市纪委协助调查王诚一事的情况说明】
【……经查,王诚系我委查办的丁义珍案非重点外围涉案人员……因近期张树立案发,
为核实相关线索,故提至看守所羁押……】
【……鉴于我委专案组人员调整,精力有限……特委托京州市纪委同志对王诚进行外围情况了解……】
【……此为常规办案程序,特此说明。】
落款,是省纪委专案组那枚鲜红的印章。
孙连城面无表情地关掉这份电子文件。
他点开了另一份。
字里行间,写的都是公事公办。
每一个流程,都透着合情合理。
第二份,来自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
【关于我局周正同志接触王诚一事的情况说明】
【……我局在侦办丁义珍贪腐案过程中,发现其已核实贪污受贿金额,
与通过非法途径洗钱出境的金额存在巨大差额……】
【……经研判,丁义珍的专职司机王诚,
可能知晓其部分隐匿房产信息……遂指派我局侦查处周正同志,持合法手续前往再次核查……】
【……此举旨在深挖丁义珍案余罪,追缴国有资产,动机纯粹,程序合法,特此说明。】
落款,是反贪局的公章。
动机,何等纯粹。
理由,何等充分。
两份回复,就像两份提前串通好的口供。
将每一个可能的疑点,都严丝合缝地堵死。
无懈可击。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孙连城站起身。
办公室内空间局促,他只能在办公桌和书柜之间来回踱步。
皮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闷,压抑。
一下。
又一下。
像是在敲问着这个看似完美的系统。
王诚。
一个司机。
一个在庞大案卷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社会关系简单,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可就是这张白纸,在两拨程序完美、动机纯粹的办案人员接触后,
把自己吊死在了留置室的窗户上。
法医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死者脸上没有挣扎,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一切都完美地指向了“自杀”。
孙连城猛地停下脚步。
他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办公桌。
那两份完美的电子回复,和钱理提交的审讯记录,正并排显示在电脑屏幕上。
一条线,市纪委的钱理,授权来自副书记钟宇,委托来自省纪委。
这条线,干净。
另一条线,省反贪局的周正,命令来自处长侯亮平,目的是侦破大案。
这条线,也干净。
从省纪委到钟宇,再到钱理。
从省反贪局到侯亮平,再到周正。
每一个环节上的人,都有着无可指摘的理由。
所有程序都完美无瑕。
这,怎么可能!
一个滴水不漏的系统,凭什么导向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突然。
孙连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盲点,被他捕捉到了。
之前的调查,全部都围绕着两条“审讯线”展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钱理和周正这两个与王诚有过直接接触的人身上。
可如果,问题不出在审讯者身上呢?
如果,问题出在环境里呢?
他几步冲回办公桌前,不再去看屏幕上那些完美的说辞。
他的手,猛地抓起了桌角那份不厚的,属于王诚的原始卷宗。
哗啦,哗啦。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的手,停在了某一页。
一份很常规的文件,留置管理处工作人员的值班记录。
之前他只扫过一眼,并未在意。
孙连城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
原来如此。
那根杀人的黑手,就藏在这里!
***
当钱理再次被叫进孙连城办公室时,门一开,一股让他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孙连城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没有看钱理,目光直直地落在桌面上。
那里摊着一张电脑打印的表格。
留置管理处,工作人员排班表。
钱理的喉咙有些发干,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孙连城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桌上另一份手写的表格,用食指推了过来。
纸张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无声滑行,精准地停在钱理的面前。
孙连城的手指,则重重地点在了那份手写签到表上的一个名字上。
刘海。
“这个人。”
孙连城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钢针,扎进钱理的耳膜。
“王诚出事前四十八小时,他为什么会连续值班?”
钱理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快步上前,身体前倾,凑近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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