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穿着整洁戎服、未佩戴武器的中年士兵,面容朴实,眼角带着几道温和的笑纹。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见水牛醒来,脸上露出宽慰的神色。
醒了?小子,命真硬。他走到地铺边蹲下,把陶碗递过来,里面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粟米粥,还飘着几点油星和切碎的菜叶。先把这碗粥喝了,暖暖胃。你昏睡了大半天了。
水牛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食物的香气对他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他警惕地看了那士兵一眼,又迅速看了看那碗粥,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但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这……这里是……汉军?编户……齐民?
士兵笑了笑,把碗又往前送了送:这里是永宁县安置营,我们是黄将军麾下的。没错,就是宣传的那样,愿意下山好好种地的,前三年免税,以后也只收该收的田税。你先吃东西,恢复了力气,自然会有人给你登记造册,分派田地农具。
听到这番确认,水牛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不再犹豫,接过陶碗,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温热的粥水滑过喉咙,流入空瘪的胃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从未吃过如此精细、如此温暖的食物。
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温和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个寨子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水牛放下空碗,用袖子擦了擦嘴,感受到久违的饱腹感,精神也振作了些。他抬起头,看着士兵,认真地回答:
我叫阿牛。他用了最常被称呼的、带着山越习惯的小名,然后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最终用一种下定决心的语气,说出了他为自己选择的、寓意着新生与根基的汉名:
登记的话……叫我石岩吧。岩石的岩。
他选择这个字,也许是因为他像岩石一样从悬崖上爬下,也许是他希望自己未来能像岩石一样坚固、有依靠。接着,他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
我是从金溪峒逃出来的。军爷,山里……山里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活不下去的人!我两个兄弟,黑豹和阿虎,还有阿虎的妈妈……他们还在等着我的消息!你们……你们真的会收留我们,给我们田种,让我们活下去吗?我能……我能带他们下山吗?
名叫石岩的少年,眼中燃烧着希望的火焰,紧紧盯着眼前的汉军士兵。他的逃亡成功了,但他的使命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为自己找到活路,更要为那些仍在黑暗中挣扎的同伴,带回光明。
只要他们愿意下山,遵守法令,安心种地,我们自然欢迎。士兵语气肯定,但听到石岩后面的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可是……我们头领不许族人私自下山,说那是背叛祖灵,抓住了要当众打死喂野兽的!石岩急切地向前倾着身子,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粗糙的毯子,我这次是拼了命才跑出来的!军爷,你们……你们能派兵去接他们出来吗?黑豹、阿虎,还有好些人都想下来,就是怕被头领抓住,也怕下了山你们说的话不算数!
士兵闻言,神色变得严肃,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派兵深入山林,攻打你们的寨子?这事关系重大,绝不是我一个小兵能做主的。这需要黄忠将军亲自决定。他看着石岩失望而焦急的眼神,放缓语气道:不过,你要是能把你们金溪峒的情况,比如寨子位置、有多少能打仗的男人、头领的脾气、防守的漏洞,还有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路线,都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我,我立刻就去向黄将军报告。将军明断,或许真有办法帮助你那两位兄弟和想下山的族人。
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石岩立刻打起精神,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石岩先描述了金溪峒的大致方位,位于金溪的上游,附近有什么明显的山形特征。然后说到寨子的规模:
我们金溪峒,能拉弓挥刀的男人,大概……大概不到四百个。他努力回忆着,头领叫乌曦,很凶,力气大,耳朵上挂着大铜环。他身边总有十几个最勇猛的猎手跟着。寨子主要从正面进去,防守很严,白天晚上都有人守着路口和高台。不过……
说到这里,石岩的声音压低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决绝:我们是从寨子旁边的悬崖下来的。那里很陡,下面就是那条很急的江,所以平时看守不严,一晚上大概就巡逻两次。我和黑豹、阿虎观察了好几天才找到的机会。
石岩详细描述了那处悬崖的位置、高度,如何用藤绳下降,提到了那块松动的石头如何惊动了巡逻队,阿虎如何冒险引开追兵,黑豹如何死死拉住绳索帮他滑降,他自己又是如何抱着枯木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最后如何沿着金溪走到这里的。石岩讲得有些乱,但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充满了亲历者的惊心动魄。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石岩讲完,渴求地看着士兵,军爷,求您一定告诉黄将军,山里真的有很多人想下山,只是不敢!阿虎的妈妈……她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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