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密苇深处,数条轻舟如墨点,静泊于暮色水波。
曹昂玄衣如墨,按剑立于舟首,身影凝定如岳。
车停,帘启。
貂蝉利落跃下,眉眼锐利。
她眸光如电,迅速环视,朝曹昂方向略一颔首,旋即回身,小心翼翼探手入车厢。
荆钗布裙,气度清贵。
伏寿扶着貂蝉的手,稳稳踏足实地,目光穿越数十步氤氲水汽,精准地锁住那个身影。
曹昂强抑胸中激荡,疾步迎上。
“寿儿……”他箭步近前,温热掌心紧紧握住她的手。
四目交缠,万语千言哽在喉间。
伏寿眼圈微红,强忍泪意,用力回握,“子修,我们来了。”
曹昂展臂将她小心拥入怀中。
“一路艰险,让你受累了。”他低声耳语,“一切可还安好?可有哪里不适?”
伏寿在他怀中轻轻摇头,声音闷闷传来:“无妨的。孩儿乖巧,并未添乱。倒是红姐姐……”
她侧首望向一旁的貂蝉,眼中是真挚的感激,“若非她机变百出,周旋得当,恐难安然至此。”
曹昂目光转向貂蝉,郑重道:“红儿,辛苦你了。”
貂蝉抱臂而立,唇角勾起。
她挑眉,眼波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流转,语带戏谑:“曹子修,记得这份情便好。空口白牙的感谢可不够实在。”
她顿了顿,嗓音压低,带着几分慵懒的暧昧:“来日方长……待你这边安稳了,我再慢慢跟你讨要这份谢意。届时,可别推说军务繁忙,搪塞于我。”
曹昂闻言一怔,随即无奈又郑重地颔首:“红儿但有所命,只要昂力所能及,绝无推辞。”
“这还差不多。”貂蝉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神色转而一正,看向伏寿,“妹妹,人既已送到,我也该回了。许都那边,离不开人。”
伏寿立刻从曹昂怀中微微挣开,握住她的手,忧心道:“红姐姐,满伯宁似已生疑,此刻回去,恐有风险,不如……”
“正因他或已生疑,我才必须回去。”貂蝉反手轻拍她的手背,语气决然,“我在,红袖轩与听风卫方能稳住阵脚。若长久不归,才是真正的祸事。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小巧的犀角佩,塞进伏寿掌心,“贴身戴着,安神辟秽。好生将养,来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郎君。”
转向曹昂时,她目光锐利:“曹子修,人,我完好交还。前路必多风雨,如何护她周全,应对四方,你需心中有尺。”
言罢,她深深看了曹昂一眼,对伏寿洒脱一笑,不再多言,利落翻身跃上马背。
暮色苍茫,她素衣黑马,身影飒沓如风。
“走了!保重!”清叱声中,马鞭脆响,一人一骑绝尘而去,迅速融入沉沉暮色,唯余蹄声渐杳。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曹昂回身,对伏寿低语:“此处非久留之地,需即刻换舟,沿支流南下,歇脚处已备妥。”
他目光落向那个特殊的箱笼,“它们也带来了?”
“嗯,”伏寿颔首,“红姐姐说,带着,全当是个念想。”
“好。”曹昂不再多言,扶她走向岸边伪装成渔舟的轻艇。
小舟悄无声息离岸,滑入浓密芦苇荡。
舱内狭小,曹昂让伏寿安坐,自身守于舱口。
待舟行渐远,确认安全无虞,他方微松心神,转身将她轻拥入怀。
“委屈你了,寿儿。”他声线低沉,带着歉疚,“只能这般隐秘相接,连个像样的迎接都无。”
伏寿倚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多日思念、路途忐忑,尽数化作此刻的安宁。
她轻轻摇头:“平安相聚,胜却万千虚礼。你在处,便是吾乡。”
舱外水声潺潺,天边星子初现。
一旁陶瓮中,那对朱红的鱼儿悠然摆尾,浑然不觉地,随波融入这一段漂泊却孕育着无限希冀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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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州牧府后院深处,藏着一处名唤“梧桐苑”的独立院落。
竹影婆娑,清幽僻静,与府中喧闹主区相隔一段距离,且有单独小门通向外巷,便于隐秘往来。
曹昂将伏寿安置于此,除却几名绝可靠的心腹哑仆与一名由邹缘亲传弟子担任的医女外,府中知悉此处住客存在的,仅大乔一人。
夜色深浓,梧桐苑内室却暖光融融。
伏寿已换下旅途风尘的布衣,身着素雅寝裙,外罩月白软绸长衫,墨发松松绾起,正倚在窗边软榻上。
曹昂坐于榻边矮凳,握着她一只手,将府中情形、徐州现状细细道来。
“靓儿可信可靠,且心思缜密,有她暗中看顾,我方能安心几分。”曹昂最后说,目光温柔。
“只是要暂委屈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对外,你是我自颍川故交家中接来、因战乱投奔、体弱需静养的表妹,丁氏。”
伏寿静聆,眸中思绪流转,沉淀着洞察世事的睿智:“非常之时,行权宜之计。子修思虑周详,何言委屈。丁氏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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