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的星辰开始点缀墨蓝的天幕。
长歌的手掌仍停在小金龙光滑的鳞片上,那冰凉而坚实的触感,奇异地带来一种锚定感。
镜流的手也依旧被他紧握着,那份微凉此刻却像一道清泉,缓缓流过他灼热而纷乱的心绪。
屋内一片静谧,只有茶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浮动,以及小金龙偶尔发出的、细微如叹息的呼噜声。
长歌的目光从脚下温暖的金色团子,缓缓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两棵沉默的古松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石凳的位置已完全融入了阴影。
他看着那片虚空,眼神不再是挣扎和沉溺,反而像穿透了厚重的帷幕,投向一个更深远、也更宁静的所在。
“他们…”长歌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再是压抑的沙哑,而是一种沉淀后的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尘埃落定的了然,“…不会愿意看到我这样。”
镜流和灵汐的心同时一紧,屏息凝听。
小金龙也抬起头,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专注地看着长歌。
长歌的嘴角,这次是真正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那笑容很淡,很浅,甚至带着一丝残余的苦涩,却如同拨云见月,终于透出了一种释然的清明。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的夜色里,仿佛在与那无形的存在对话。
“是我着相了。”他轻轻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放下重负后的轻省。
“总以为守着这松,这石,这茶盏里的旧味…就能留住些什么。殊不知,真正该守住的,是那份心念,是活着的人,该如何好好地走下去。”
他松开了镜流的手,不是推开,而是自然地、带着一种重新寻回力量的感觉。
他转而端起窗前那杯已经温凉的茶,这次没有犹豫,仰头饮尽。
茶水入喉,带着微涩的凉意,却仿佛涤荡了胸中淤积的浊气。
“竹枝会断,”他放下空杯,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镜流沉静的眼眸里,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终于彻底平息,化为一片深邃而平静的湖泊,
“是它承受的力道,终究超出了它所能承载的念想。强求不得,亦不必强求。”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通透:
“碎了便碎了。如同逝者已矣。但守护的‘意’不会碎。对逝者的追念在心,对生者的责任在肩,对…”
他看向镜流,又看向灵汐和脚边的小金龙,目光温柔而郑重,“对身边人的珍惜,在当下。”
这番话,如同惊雷,又如同甘霖,落在镜流和灵汐心上。
灵汐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尖发酸,是喜悦,更是深深的释然。
她看到长歌身上那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孤寂感,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感,一种经历过深痛后反而更加澄澈的坚定。
镜流清冷的容颜上,也终于绽开了一抹如冰莲初绽般清浅却真实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驱散了连日来的担忧。
她知道,她的夫君,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后来被岁月与伤痛磨砺得沉郁的男人,此刻终于真正地走出了那片困住他许久的迷雾森林。
他并非忘却,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更有力量的方式去承载。
“夫君所言极是。”镜流的声音也轻松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心念常在,守护便常在。不拘于形,不囿于物。”
长歌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一次,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在了更广阔的天地。
那两棵古松依旧挺立,石凳依旧空置,但在他眼中,它们已不再仅仅是悲伤的象征,而是化作了岁月长河中静默的见证者。
见证过相聚的欢愉,也见证过离别的哀伤,而此刻,它们更将见证一个灵魂的涅盘与前行。
他站起身,动作不再沉滞,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他走到窗边,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面颊,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松香与夜露气息的空气,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
“明日,”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明朗的神色,看向镜流和灵汐,“我们去山巅看日出吧。带着新茶,也带着…新的心念。”
“好!”灵汐立刻应声,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镜流亦起身,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她轻轻应道:“好。”
小金龙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转变的喜悦,它不再安静地趴着,而是绕着长歌的腿欢快地游走了一圈,金色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流光,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细细的龙吟,像是在为新生的决心而歌。
屋内,茶香似乎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与窗外清冷的夜风交织。
那碎裂的竹枝带来的阴霾彻底散去,留下的,是破碎后重建的、更加坚韧的灵魂,和一份在失去与拥有、追忆与前行之间,找到平衡与力量的清明。
长歌的目光扫过古松,扫过石凳,最后落在身边人温暖的身影上,心中再无滞碍,只有一片平静的、带着力量感的辽阔。
他看开了,也真正地,放下了。
他前往了厨房,准备着最后的晚餐,为丹轩与元铭的故事彻底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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