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平总爱起雾，清晨的雾气裹着寒意，将林公馆外的小巷笼得朦朦胧胧。
沈月漪借着“采买胭脂”的由头出了府，实则是想再去城南打探林家与租界的往来线索，刚拐进巷口，却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贺峻霖。
贺峻霖没穿平日里的学生装，换了身灰布短衫，正站在巷尾的老槐树下，对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
那男人手里提着个旧皮箱，op时不时从箱里拿出几张纸递给贺峻霖，两人神情都格外郑重，连说话都压着声音，与贺峻霖往日里天真烂漫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月漪悄悄躲在墙后，借着雾气的掩护仔细听着。
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隐约听到“据点”“消息”“提防林家”几个词，心里瞬间明了。
贺峻霖怕不是在跟地下党接头。
她之前就觉得贺峻霖深夜去书房、总爱打听林家的事透着古怪，如今看来，他果然藏着秘密。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头冒出来：若是能借贺峻霖的身份，拿到林家通敌的证据，说不定能加快复仇的脚步。
她正琢磨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巷口有两个穿黑衫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往里探。
不好，是林啸的人!
看那样子，显然是在跟踪贺峻霖。
贺峻霖和中山装男人还在交谈，丝毫没察觉危险。
沈月漪心里一紧，若是贺峻霖被抓，她的计划就断了条线索。
她当机立断，故意咳嗽了一声，从墙后走出来，装作迷路的样子四处张望：“这是哪里啊？我怎么绕到这儿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传到巷口那两个黑衫男人耳中。
两人果然被吸引，目光从贺峻霖身上移到她身上，嘀咕了两句，便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沈月漪故作惊慌，往后退了两步：“我是林公馆新纳的夫人，出来买东西迷了路，你们……你们是谁？”
趁着黑衫男人盘问她的功夫，贺峻霖和中山装男人已经察觉不对，迅速收好东西，借着雾气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黑衫男人反应过来，再去追时，巷尾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坏了！让他们跑了！”一个黑衫男人急道，转头看向沈月漪，眼神里满是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引开我们？”
沈月漪连忙摇头，语气带着委屈：“我只是迷路了，什么故意引开你们？你们可别冤枉我！”
黑衫男人虽不信，却也没证据，只能押着沈月漪回了林公馆，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林啸。
正厅里，林啸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吓人。
贺峻霖也被传唤过来，站在一旁，手里还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瞧着依旧是副跳脱模样，只是指尖转动玉佩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
林啸先看向他，拐杖重重戳在地上：“峻霖！今早去巷尾见的是谁？跟他说什么了？”
贺峻霖抬起头，脸上带着惯有的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寻常事：“父亲，就是跟学堂的同窗约着换书啊。他有本绝版的《稼轩词》，我馋了好久，他说今早有空，就约在那儿交接。”
“换书？”林啸眼神一沉，“换本书需要穿灰布短衫？需要躲在那种偏僻巷子？我的人还看见他给你递东西，那是什么？”
贺峻霖挠了挠头，一副被问住的样子，随即又笑起来：“嗨，他家里条件不好，怕穿得寒酸被公馆的人瞧见，丢他的脸才约在那儿。他给我的就是书啊，还包了层油纸防雾呢！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回房把书拿来给您看！”说着就要转身，模样坦荡得看不出半分心虚。
林啸盯着他看了半晌，紧绷的脸色稍缓，语气也软了些，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孩子，你那同学的身份你清楚吗？如今北平不太平，到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可别一时糊涂，一不小心通了敌，到时候连我都护不住你。”
贺峻霖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笑得轻松：“父亲放心！他就是个普通的书呆子，满脑子都是诗词，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往后我跟他约在人多的地方，不给您添麻烦。”
林啸没再追问，转而将怒火撒向沈月漪：“你说你迷路？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条巷子里，还刚好引开了我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怀疑，“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跟峻霖见面的人？是不是在帮他迷惑峻霖‘通敌’？”
“大帅明察！”沈月漪连忙跪下，语气带着急切的辩解，“我真的只是迷路了，连跟三少爷见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通敌？求大帅相信我！”
“相信你？”林啸冷哼一声，“我看你进府后就没安分过，又是去书房，又是去医馆，现在还跟‘通敌’的事扯上关系！”
他猛地一拍桌子，“从今日起，你被禁足在汀兰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门半步！峻霖，你也少往外跑，安分在府里待着！”
沈月漪还想再辩解，却被林啸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了回去。
两个丫鬟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押着往汀兰院走去。
路过回廊时，她与贺峻霖擦肩而过，贺峻霖冲她眨了眨眼，轻声道了句：“不好意思小妈，牵连到你了。”
语气里满是歉意，面上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沈月漪却瞥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这个看似跳脱的书生，远比她想象中更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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