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樱桃彻灵根
卯时三刻的潜龙渊,山岚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带着沁骨的湿意,沉甸甸地压在谷口。黑压压的人影挤在狭窄的入口,每个人都抻着脖子,望着前方被雾气吞噬的深渊——那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地方。罗樱桃缩在人群里,单薄的粗布衣裳早被露水浸透,冰凉地贴在背上,冷意顺着脊椎往骨髓里钻。她把冻得发僵的手往袖管里缩了缩,掌心却依然紧紧攥着那块劣质玉佩,是娘亲临行前塞给她的,说能“安神”。玉佩边缘磨得光滑,此刻却硌得她指节发白,仿佛要嵌进肉里。
周围的议论声像受潮的棉絮,又闷又沉,却句句都往她耳朵里钻。
“听说清虚仙长今早刚从云渺峰下来,他老人家测灵根最是准验!”
“若能被仙长看中,哪怕只是个记名弟子,往后也是仙途有望了……”
“我表哥三年前就是被清虚仙长选中,如今已是炼气五层,上次回家探亲,随手便施了个引火诀,把全村人都看呆了!”
罗樱桃听得心头发烫。罗家坳是个连像样祠堂都没有的小山村,几十年里,她是头一个被上山的仙师瞧出“有灵根潜质”的。离家那日,爹把家里唯一一头耕牛卖了,换了半贯铜钱给她当盘缠;娘连夜缝了这件粗布衣裳,针脚密得像要把所有牵挂都缝进去;全村人聚在村口老槐树下,望着她的眼神亮得像星星。她不敢奢求一步登天,只求能留在这仙山,哪怕只是个洒扫庭院的外门弟子,也好过回去嫁给邻村的猎户,在灶台和田间耗尽一生。
“肃静!”
一声清喝骤然响起,不高,却像冰锥刺破浓雾,瞬间压过所有嘈杂。人群猛地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雾气翻涌间,几道身影缓缓浮现,衣袂在风里飘得极轻,仿佛脚不沾地。为首那人着月白道袍,长须垂到胸前,面容清癯如古松,正是清虚仙长。他目光淡淡扫过谷口,没说话,可每个人都觉得那目光像带着重量,压得人脊背发僵。
测灵根开始了。
队伍像条蠕动的蛇,一点点往前挪。测灵石立在深渊边缘,半人高,黑沉沉的,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每当有人将手按上去,石头便会亮起或明或暗的光——红光炽烈是火灵根,蓝光温润是水灵根,黄光是土,青光是木,白光凛冽是金。光芒越亮,灵根越纯,周围便会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若是光色暗淡、驳杂,便只剩惋惜的叹息。
“王二柱,土灵根,下品,入厚土峰杂役!”
“柳月娥,水木双灵根,中品,入灵植园外门!”
“赵青峰,单一金灵根,上品!好!随我回剑峰!”
名字一个个被念到,命运在光芒亮起的瞬间就定了下来。罗樱桃的心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手心的汗把玉佩浸得更温润了。她看着前面的人或喜或悲,忽然想起离家时娘说的话:“咱樱桃命硬,到了仙山,定能闯出个名堂。”
终于,轮到她了。
罗樱桃深吸一口气,走到测灵石前。石头触手冰凉,像块浸在溪水里的墨玉。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微微颤抖的手按了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测灵石毫无反应,依旧黑沉沉的,连一丝微光都没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罗樱桃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有好奇,有不耐,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嘲弄。她的指尖开始发冷,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清虚仙长眉峰微蹙,原本平淡的眼神里多了丝疑惑。
难道……真的像村里那些碎嘴婆子说的,她根本不是修仙的料,仙师当初只是看走了眼?
绝望像冰冷的水,刚要漫过心口,忽然——
“嗡!”
一声沉闷的异响炸开,不是来自测灵石,倒像是从她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紧接着,那黑沉沉的石头猛地亮了!
可那光,却和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样。
没有纯粹的红或蓝,而是一团浑浊不堪的光,像是把五种颜色的颜料胡乱泼在水里,红、黄、蓝、绿、白搅在一起,彼此冲撞、撕扯,黯淡得像风中残烛。光芒只闪烁了几下,便迅速萎靡下去,最后“嗤”地一声,彻底熄灭,测灵石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黑。
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愣住了,揉了揉眼睛,凑近测灵石仔细看了半晌,又抬头狐疑地打量罗樱桃,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清虚仙长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测灵石旁。他伸出两根手指,悬在罗樱桃手背上,一缕极淡的白气从指尖溢出,轻轻落在她手背上。罗樱桃只觉一股暖流钻进体内,顺着手臂游走,像条小蛇,在五脏六腑间绕了一圈,又迅速退了出去。
清虚仙长收回手,脸上那点淡漠终于绷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愕然,甚至带着几分……荒谬?他盯着罗樱桃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测灵石,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词句。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都仿佛停了。
“五行混沌灵根。”清虚仙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谷口,“品相,驳杂不堪,灵光晦暗……乃万年难遇之‘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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