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子很快觉察到这幕后主使是单贻儿。
诰命受辱的滔天怒火与爱女受伤的后怕交织在一起,几乎将王大娘子焚烧殆尽。她将自己关在正房内,砸碎了视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咆哮与诅咒声不绝于耳。然而,极致的癫狂过后,一种冰冷的、属于后宅女主人的精明开始重新占据上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因后果,细细地捋了一遍。
礼服破损,绝非意外。那裂口整齐而隐秘,恰在受力关键处,分明是精通女红之人,以巧妙手法做了手脚,寻常的拉扯绝不可能造成那样的效果。而华儿衣物中的针,更是歹毒阴险,绝非浆洗婆子粗心遗忘所能解释——哪家的粗心会把针正好别在能刺入心背的位置?
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目标直指她与她的嫡女。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府中谁有这等绣工?谁又有这等动机?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春苛刚死,还是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她的女儿单贻儿,那个平日里看似怯懦、却在灵堂上敢与自己顶撞、甚至挨了廷杖后眼神变得幽深冰冷的庶女!她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心中岂能无恨?而且,春苛那个贱人,当年不就是凭着一手绣功勾引了老爷吗?单贻儿自幼得其亲传,手艺青出于蓝,府中无人能及。
王大娘子回想起单贻儿近来的反常。不再哭闹,不再哀求,只是沉默,那种沉默并非认命,而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带着一种淬了毒般的寒意。她甚至不再对老爷假以辞色,那父女间的隔阂,她乐见其成,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单贻儿斩断最后一丝软肋、决心独自行动的征兆?
“好啊,好一个单贻儿!”王大娘子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她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份隐忍和狠辣!竟敢在我的礼服上动手脚,还敢害我的华儿!断我前程,伤我爱女!”
她并未立刻声张,甚至压下了心中立刻去撕碎单贻儿的冲动。她深知,没有确凿的证据,单明修那个迂腐的男人,未必会完全相信,甚至会以为她因受挫而迁怒庶女。而且,仅仅是揭露单贻儿的罪行,将其家法处置,怎能消她心头之恨?
王大娘子痛失诰命之位,于是她端起主母的架子,暗中联络了青楼的老鸨。
痛失加封诰命的荣耀,对王大娘子而言,不仅是颜面扫地,更是地位受损。她在京中贵妇圈中,本就因出身商贾而隐隐被一些清流世家出身的夫人轻视,此次宫中失仪,不知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未来再想融入那个圈子,难上加难。这损失,岂是惩罚一个庶女就能弥补的?
但正因如此,她更要端稳主母的架子,不能让人看出她已气急败坏,乱了方寸。她迅速整顿了院内被砸坏的器物,严令下人不得对外透露半分府中情形,对外只称是回府后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同时,她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她认为可能失职、或与春苛母女有过接触的浆洗婆子和外围丫鬟,或发卖,或打了板子撵出府去,既立了威,也一定程度上混淆了视听,仿佛她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治家不严上。
然而,暗地里,一条更恶毒的计划正在酝酿。她唤来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最为心腹的陪房妈妈,低声吩咐了一番。
那妈妈闻言,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颤:“夫人…这…四姑娘毕竟是老爷的骨血,若是……”
“骨血?”王大娘子冷哼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一个贱婢所出的庶女,也配称单府骨血?她既有胆量做下这等悖逆恶毒之事,就该想到后果!老爷那边我自有交代。她让她娘死得不干净,如今又来害我和华儿,留着她,迟早是祸害!按我说的去做,找一家青楼发卖出去。”
陪房妈妈不敢再多言,领命而去。通过几层隐秘的转介,消息最终传递到了城南一家青楼老鸨那里。那老鸨姓胡,人称“胡三娘”。
在一个主君单明修不在家的晚上,王大娘子吩咐人在四姑娘单贻儿的茶水中下了药,顺利将她卖入青楼,获纹银三十两。
机会很快来临。几日后,单明修因公务需离京两日,前往邻省巡查。这正是王大娘子等待已久的时机。
是夜,月黑风高。锁春阁内,单贻儿正趴在榻上,心神不宁。府内的盘查似乎渐渐松懈下去,并未查到她的头上,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王大娘子那边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她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带着刻骨的恨意。
一名小丫鬟端来了每晚例行的安神茶。这丫鬟是王大娘子不久前以“锁春阁人手不足,需人照料”为由派来的,单贻儿虽心存疑虑,但碍于主母之命,无法拒绝。
“四姑娘,喝点安神茶早些歇息吧。”丫鬟低眉顺眼,语气恭敬。
单贻儿本不想喝,但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确实让她疲惫不堪,加之臀腿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她最终还是接过了茶盏。茶水微温,带着一股淡淡的、与往日略有不同的涩味。但她心绪烦乱,并未深究,勉强饮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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