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闹钟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破了寂静，也扎穿了林骁短暂的、充满混乱梦魇的睡眠。
他猛地睁开眼，有那么几秒钟的茫然。身侧是空荡荡的枕头，冰冷的，没有一丝褶皱。属于叶柔的那一半床铺，整齐得令人心慌。
随即，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狰狞礁石，带着冰冷的硬度，狠狠撞向他的意识。
柔柔……不在了。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他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大得牵扯到身上还未消散的淤伤，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几乎在闹钟响起的同时，隔壁儿童房里传来了晓晓带着哭腔的呼喊：“爸爸——爸爸——我的手好痛！”
然后是昊昊受到惊吓后，发出的那种无声的、急促的喘息声。
林骁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向儿童房。
第一个没有叶柔的清晨，在手忙脚乱和孩子们的哭闹与静默中，仓皇地拉开了序幕。
一、 厨房战场
厨房曾经是叶柔的领地，整洁、温暖，总是飘散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此刻，却像一个陌生的战场。
林骁围上叶柔那条印着小雏菊的围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亲戚朋友送来的熟食和半成品，但他想给孩子们做点新鲜的。
他打算煮个最简单的白粥，再煎两个荷包蛋。
然而，光是淘米就洒了半操作台的水。灶火开得太大，粥锅扑了出来，白色的米汤溢得到处都是，发出“滋滋”的焦糊味。他手忙脚乱地去关火，又被烫到了指尖，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煎蛋更是灾难。油花四溅，他笨拙地翻面，蛋黄流得到处都是，最终变成了一团焦黑与黏糊交织的不明物体。
看着锅里不成样子的早餐，再看看一片狼藉、烟雾缭绕的厨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以前，叶柔总是能变魔术般地在半小时内端出营养丰盛的早餐，而他甚至连最基本的两样都做不好。
“爸爸，好了吗？我饿了……”晓晓站在厨房门口，小声地问。她吊着胳膊，小脸因为疼痛和饥饿显得有些苍白。昊昊躲在她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安静地看着。
林骁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马上就好，晓晓再等一下。”
他最终端上桌的，是从冰箱里拿出的速冻包子（蒸得有些过头，外皮塌陷），以及两杯冲泡的牛奶。还有那两个失败的煎蛋，被他偷偷倒进了垃圾桶。
二、 卫生间的战争
早餐在沉默中勉强结束。接下来是洗漱。
给晓晓单手洗脸还算顺利，但到了梳头环节，真正的挑战来了。
林骁拿着梳子，看着女儿细软的长发，有些无从下手。叶柔在世时，总能给晓晓编出各种花样翻新的漂亮辫子，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他尝试着梳顺，却笨手笨脚地扯痛了晓晓的头皮。
“哎呀！爸爸疼！”晓晓委屈地叫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轻点。”林骁连声道歉，动作更加小心翼翼，额头甚至冒出了细汗。
他努力回忆叶柔的动作，想要编一个最简单的三股辫，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不听使唤的木棍，怎么也绕不对。最终，他只能放弃，用一个最简单的橡皮筋，将晓晓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歪歪扭扭、松松散散的马尾。几缕碎发耷拉在耳边，看上去有些滑稽。
晓晓看着镜子里不像往常一样精致的自己，小嘴瘪了瘪，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没受伤的手，自己把那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
而给昊昊刷牙，则像是一场无声的对抗。昊昊紧闭着嘴巴，不肯配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抗拒。林骁只能耐心地、一遍遍地哄着，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才勉强完成了这项任务。
三、 寻找与迟到
“昊昊的蓝色小汽车呢？他昨天非要抱着睡的！”林骁在儿童房里翻箱倒柜，语气开始变得焦躁。上班的时间快到了。
晓晓也跟着帮忙找，最后在床底下摸了出来。
好不容易给两个孩子穿戴整齐，收拾好自己，拿起钥匙手机，冲到门口。林骁看着玄关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胡茬隐约、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感到一阵陌生。
这是他吗？那个曾经在公司里意气风发的设计师林骁？
“爸爸，”晓晓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指着地上，“你的鞋带散了。”
林骁低头，才发现自己连鞋带都没系好。他弯腰，匆忙地系好，一手抱起沉默的昊昊，一手牵着受伤的晓晓，打开了家门。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头看了一眼空荡、凌乱、失去了女主人气息的家，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两个孩子，步履匆忙地汇入了上班上学的人流。
这是他作为单亲爸爸的第一个清晨，混乱、挫败、狼狈不堪。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当他们终于赶到幼儿园门口时，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老师看着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的林骁，又看看头发歪扭的晓和依旧沉默的昊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先生，明天请尽量准时哦，孩子们的习惯需要规律。”
林骁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所有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点点头，涩声道：“好的，老师，抱歉。”
看着老师牵着孩子们走进幼儿园的背影，林骁站在原地，清晨的风吹在他汗湿的额头上，一片冰凉。
第一个没有叶柔的清晨，他交出的答卷，是不及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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