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崖的茶香尚未在唇齿间完全散去,三日之期已如影随形,悄然而至。
这三日,青云城表面波澜不惊。东南城区的废墟已被城主府派人草草清理,用高高的木栅栏围起,美其名曰“修缮禁地,闲人免进”。街面上的陌生面孔似乎少了些,但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却并未消散,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寻常百姓依旧为生计奔波,只是茶楼酒肆里的窃窃私语多了起来,话题总绕不开那夜东南方的异象、突然加强的城防,以及那间愈发显得神秘的剃头铺。
陈末这三日,过得如同往常。开门,磨刀,偶尔为几个鼓起勇气上门的老街坊理理发,多数时间则静坐铺中,或是擦拭那把似乎永远也擦不亮的剃刀,或是凝神感知着城中气息的微妙变化。他像一块被投入激流的礁石,任凭暗流汹涌,我自岿然不动。只有腰间那柄剃刀,传来的“饥渴”感日渐清晰,仿佛嗅到了更浓郁的“猎物”气息。
第三日,夜幕如期降临。今夜无月,浓重的乌云低压压地覆盖着天穹,连星星点点的微光都吝于施舍。风起得有些邪性,卷着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无数冤魂在暗处哭泣。子时将近,整座青云城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睡,连最嚣张的野狗都夹着尾巴,缩回了窝里。
陈末在铺子中央站定,吹熄了油灯。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他并未换衣,依旧是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只是,他伸出手,第一次,郑重地将墙上那柄锈迹斑斑的剃刀取了下来。刀入手,冰凉刺骨,那暗红的锈迹在绝对的黑暗中,竟隐隐流动着一层微不可察的幽光,仿佛活物苏醒。
他没有走门。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自后窗滑出,几个起落,便已融入巷道更深的阴影里,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他的身法诡异莫测,并非依靠灵力腾跃,而是仿佛与阴影本身融为一体,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踩在光线与建筑的死角,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瞬息即灭。
越靠近城西,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在下降。一股混合着腐朽泥土、枯骨磷火和某种积年不散的怨憎情绪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建筑愈发破败稀疏,最后只剩断壁残垣。乱葬岗,就在眼前。
这是一片巨大的、起伏不定的荒地。随处可见坍塌的坟茔、裸露的朽木棺材,以及被野狗拖拽出的森森白骨。磷火如同鬼眼,在黑暗中幽幽闪烁,明灭不定。风声在这里变得格外尖锐,穿过骷髅的眼窝和残破的墓碑,发出各种似哭似笑的怪响。
陈末的脚步落在松软、浸透着不明液体的腐殖质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的“真视之眼”在黑暗中如同明灯,清晰地“看”到无数淡薄、扭曲的残魂执念,如同无根的浮萍,在空气中盲目飘荡,感受到生人气息,便本能地簇拥过来,发出无声的哀嚎与诅咒。然而,每当它们靠近陈末周身三尺之内,就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灼热的壁垒,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消散。
他的目标明确,径直朝着乱葬岗的最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的古树。树干需数人合抱,通体焦黑,虬枝盘曲,如同挣扎向天的鬼爪,没有一片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阴沉的天穹。这便是“枯骨树”。树下,散落着厚厚一层不知何种生物的骨骸,有人形,有兽类,杂乱地堆积着。树根处,土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了千年。
子时正刻!
当城中打更人那遥远的、带着颤音的锣声隐约传来时,枯骨树下方的空间,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空气中那阴冷邪异的气息瞬间暴涨!地面上散落的骨骸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自行移动、组合,眨眼间竟围绕着枯骨树,垒砌成一座丈许高的、布满诡异符文的椭圆形骨门!骨门中央,是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散发出强大的吸力,仿佛通往九幽地狱。
漩涡之前,空间微微扭曲,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左边一位,身着残破不堪、沾满暗红污迹的宽大黑袍,袍袖下伸出的是一双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尖锐如钩的手。他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白色骨制面具,只露出两个空洞的眼窝,里面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魂火。他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死灵气息,仿佛刚从坟墓中爬出。这是一位修为极高的尸道修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御尸者”。
右边一位,则笼罩在一件不断波动、仿佛由活体阴影编织而成的斗篷里,身形模糊不定,难以看清真容。只有当他移动时,才能隐约看到斗篷下似乎没有实体,只有一团不断翻滚的深黯。他所站之处的光线都似乎被吞噬了,散发出纯粹的虚无与冰冷。这赫然是一位将阴影法则修炼到极高境界的影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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