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时,林映棠独自站在文华蒙学的庭院里。
白日里的喧嚣已经褪去,学生散尽,仆役歇息,只有廊下几盏气死风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秋风中明明灭灭。她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月光清冷如水,洗净了白日里金銮殿上的刀光剑影。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王爷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的马车还在茶馆,春桃说你来了蒙学。”萧珩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已换了常服,一袭深青长袍,腰间束着墨玉带,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却依旧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凛然气度。
两人沉默地站了许久。夜风吹过庭院里那棵老桂树,落下细碎的金黄花瓣,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今日之事,”萧珩忽然开口,“后怕吗?”
林映棠想了想,诚实点头:“怕。”她侧过脸看他,“尤其是齐三公子死讯传来时,我在想,若今日在殿上稍有行差踏错,此刻躺在停尸房的,会不会就是我?”
“不会。”萧珩的声音很笃定,“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这话说得平静,却重如千钧。林映棠怔怔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分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萧珩,”她第一次没有称他“王爷”,而是直呼其名,“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珩转过身,面对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睛深邃如古井,倒映着月光和她小小的身影。
“你说呢?”他反问。
林映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是懵懂少女,自然能感受到他待她不同——那些深夜的提点,那些不动声色的维护,那些恰到好处的援手。可她不敢深想,不敢确认。
因为她知道,在这世间,最重的债莫过于情债。而她背负的已经太多——清远的未来,文华蒙学的存续,还有那个藏在深宫、不知何时会再出手的周贵妃。
“我不知道。”她别开脸,声音有些发涩,“王爷是摄政王,权倾朝野。而我不过是相府一个嫡女,还是……还有些说不清的来历。我们本不该有太多交集。”
“不该?”萧珩重复这两个字,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林映棠,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该与不该。若事事都按‘该’来,本王此刻应该在王府批阅奏折,而不是站在这里,和你讨论这些。”
他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些。桂花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
“你问我为何对你好,”萧珩的声音低了下来,却字字清晰,“那我告诉你——因为你是林映棠。是那个在相府后院隐忍蛰伏,却不肯认命的林映棠;是那个开茶馆、办学堂,想要为天下女子挣一条出路的林映棠;是那个为了救弟弟,敢只身赴险,又敢在金銮殿上直面群臣的林映棠。”
他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这样的女子,本王活了二十七年,只遇见一个。你说,我该不该对她好?”
林映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月光太亮,他的眼睛太深,她几乎要沉溺进去。
“可是……”她艰难地开口,“我的来历……”
“我不在乎。”萧珩打断她,斩钉截铁,“你是楚潇潇也好,是林映棠也罢,甚至就算你告诉我,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人。”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心底最深处那扇紧闭的门。那些穿越以来的孤独、那些无人可说的秘密、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惶恐,在这一刻,忽然都有了安放之处。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林映棠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可萧珩看见了。他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指尖温热,拂去她眼角的泪。
“别哭。”他说,声音温柔得不像他,“林映棠,你不该哭的。你该笑——笑那些想害你的人竹篮打水,笑这世间终究还有公道,笑你守住了你想守的一切。”
“可是我好累。”她哽咽道,第一次卸下所有伪装,露出那个藏在坚强外壳下、也会害怕也会疲惫的灵魂,“萧珩,我真的好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刻都要算计提防。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开蒙学,没有招惹这些是非,是不是就能活得轻松些?”
“那你后悔吗?”萧珩问。
林映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那就够了。”萧珩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递给她,“累的时候,可以歇一歇。但不要停——因为你停下的每一步,都会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得意。”
她接过帕子,擦干眼泪。素白的棉布上,绣着一枝墨竹,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珩”字——和上次那方一样,是他的私物。
“你总随身带着帕子?”她问,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只带了两次。”萧珩看着她,“两次都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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