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清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换上了新长衫。
料子柔软，尺寸也合适，虽然款式是最普通不过的直缀，但在一片灰扑扑的补丁衣服中，已然显得格外醒目。
“哎呀！小弟穿上这身，可真精神！就跟那画里的秀才公似的！”宋氏第一个开口夸赞，语气夸张。
赵氏也笑着点头：“是啊，这料子衬人，小弟穿着越发显得俊朗了。”
大哥陈向东憨厚地笑：“好看，我弟弟穿啥都好看。”
三哥陈向北也高兴，心想他跟小弟关系最好，说不定逢年过节也能借他穿两天。
狗蛋和几个丫头围着陈晏清，小脸上满是崇拜：“小叔真好看！”
李桂花听着众人的夸赞，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得意地昂着头，不愧是她千辛万苦生出的小儿子，就是那么俊！
陈晏清看着身上崭新的衣服，又看看家人身上破旧的衣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还是露出欣喜的笑容，对着李桂花深深一揖：“多谢娘！还是娘疼我！这衣服穿着又舒服又合身，娘您的眼光真好，您的手艺也好，都是顶顶好的！”他毫不吝啬地送上高帽。
李桂花被小儿子哄得心花怒放，嘴上却道：“你这孩子，净会哄娘开心！一件衣服罢了，值得你这么谢？”话是这么说，那眼里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这时，赵氏也小心翼翼地将做好的另一件新衣捧给李桂花，是一件藏青色的衣裳，是用陈晏清给的那块好料子做的。
“娘，您的衣服也做好了，您试试？”
李桂花愣了一下，她接过衣服，摩挲着细软的布料，心里有些复杂。她这是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
在陈晏清的催促下，李桂花回屋换上了新衣。尺寸正好，穿着也确实舒服，整个人看着都精神利落了不少。
她摸着身上柔软崭新的料子，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日里看着闷葫芦似的大儿媳，手艺还真是不错，针脚细密均匀。
嗯，下次给青哥儿做衣服，还是让她来吧……不过，她是绝不会开口承认儿媳妇手艺比自己好的。
赵氏贴心地问：“娘，您看哪里不合适，我马上给改一改。”
“还行，凑合吧。”李桂花故作平淡地评价了一句，但翘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的满意。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新衣，仔细叠好，准备放回柜子里珍藏起来，等逢年过节或者有重要事情时再穿。
陈晏清看着母亲的动作，心里发酸。
等赵氏离开，他上前小声说：“娘，您穿着多好看啊！老神仙保佑咱们，以后啊，儿子一定让您天天都能穿新衣服，穿一件，扔一件！”
这话如同蜜糖，瞬间甜到了李桂花的心坎里。
她看着小儿子认真的表情，想到他一直以来孝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汪汪地拍着陈晏清的手背：“我的儿啊……娘就知道没白疼你……有你这句话，娘比穿啥都高兴！天天穿新衣？还穿一件扔一件？这娘可不敢想，娘就盼着你好好的……”
赵氏和宋氏也开始用李桂花之前拿出来的那块粗布，给家里的孩子们裁剪缝制里衣。
布料有限，她们只能精打细算，将衣服做得尽可能简约，省出布料，好歹让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件。
孩子们可不懂什么好料子粗料子，听说自己有新衣服穿，哪怕只是穿在里面的里衣，也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围着各自的娘亲转悠，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赵氏手脚麻利，除了给孩子们做好里衣，之前用好布料给李桂花做衣裳时，更是将省下的布头都仔细收了起来。
她挑出一些稍大块的，拼拼凑凑，竟然给自己的小女儿三丫做了一件小巧的坎肩！
当三丫穿着那件新小褂怯生生地走出来时，宋氏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小丫身上还是打补丁的褂子，就这还是家里大孩子穿了传下来的旧衣裳。
再看看三丫身上的新坎肩，心里顿时像打翻了醋坛子，又酸又涩。
恰好看到陈晏清路过，宋氏赶紧凑上去，带着几分讨好：“小弟，下次要是再有针线活，让我给你做呗，我的手艺也不错的。”
她也想要新布头，也想要给儿子狗蛋做件小褂。
这话正好被走过来的李桂花听见了。
她立刻拉下脸，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宋氏：“教你？就你那毛毛躁躁的性子，拿针跟拿烧火棍似的，别把我儿的好料子给糟蹋了！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儿去，别整天想着攀扯你小叔！他的东西，也是你能惦记的？”
宋氏被婆婆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心里却对赵氏更是嫉妒。赵氏在一旁默默做着针线，头垂得更低了，心里却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被婆婆变相承认好手艺而产生的微小优越感。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陈家的小院里。
孩子们像归巢的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跑进屋里，惊喜地发现炕头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崭新的里衣。
虽然布料粗糙，颜色灰扑扑的，但那是实实在在的新衣裳！
娘，这是我的吗？狗蛋第一个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小衣裳抱在怀里，小脸激动得通红。
隔壁的大丫和二丫也惊喜地轻呼出声，伸出小手轻轻抚摸属于自己的新衣，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
连最小的小丫都兴奋地围着炕头跑来跑去，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笑。
快试试合不合身！赵氏和宋氏看着孩子们雀跃的模样，连日赶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换上崭新的里衣，笑声如同银铃般响亮，为这清贫的农家小院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机。
陈晏清倚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几分酸楚。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让这个家越过越好，让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家人脸上。
只是眼下，若真给全家都置办崭新外衣，在这饥荒年月未免太过扎眼。
他只能暂且忍耐，将心思放在最紧要处——先让全家人的饭碗实在些，让那锅里的糊糊再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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