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好一直等在门边，医生的话被她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她站在原地，看着沈聿珩挺直的背影，又看向那位眼带惊叹的医生。
明明听到了最好的消息，明明是医生在夸他。
可不知为什么，一股毫无预兆的酸涩猛地冲上了鼻腔，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为他曾遭受的苦难而痛，更为他如今的强大而骄傲。
沈聿珩转过身就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他微微一怔，大步走过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哭了？”他低声问，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不是好消息吗？”
宋好好把脸埋在他胸前，用力摇了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伊娃医生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相拥的两人，带着祝福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沈聿珩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前襟。
过了好一会儿，宋好好才慢慢止住眼泪，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她抽了抽鼻子，说道：
“沈聿珩。”
“嗯？”
“你真的超厉害！”
……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微的嗡鸣。
沈聿珩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宋好好微微侧着脸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侧脸，偶尔还会轻轻吸一下鼻子，看着格外可怜，又说不出的可爱。
沈聿珩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可看她这副不好意思的别扭模样，近乎无奈的笑意又悄悄爬上心头。
该怎么哄？
沈聿珩干脆伸手轻轻地蹭了蹭她湿润的眼角。
“还难受？”他声音放得低缓。
宋好好没回头，只是瓮声瓮气地反驳：“谁难受了？”
“嗯，”沈聿珩从善如流地点头，指尖托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让她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对自己，“我看看，小可怜眼睛还红不红？”
四目相对。
宋好好被泪水洗过格外清亮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他含着薄笑的脸。她有点狼狈地想扭开脸，却被他稳稳托住。
“沈聿珩！”她羞恼地瞪他，可惜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让这瞪视毫无威力，反而更像撒娇。
“我病好了怎么反倒哭成这样？”
不问还好，一问，宋好好眼圈眼见着又想哭。她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沈聿珩心头那点笑意被汹涌的怜爱取代：“那……要不要去哪里玩玩？”
宋好好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疑惑地看他。
“听说因特拉肯的雪场今天开放夜滑。或者你想去逛逛卢塞恩的古城，看廊桥和水塔？”
“再不然，我们回酒店，你之前不是说想试试在壁炉前面吃芝士火锅？”
他有点笨拙的哄着她。
宋好好轻轻哼了一声：“芝士火锅听起来还行，我还要喝热红酒。”
沈聿珩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
“好。”他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回酒店。”
……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整个客厅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橘色。
厚重的木桌上，小巧的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浓郁的芝士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松木燃烧的味道。
宋好好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酒，香料和柑橘的芬芳随着热气蒸腾。
几口暖酒下肚，酒意和暖意一起涌上脸颊，染出两团可爱的红晕。
她用小叉子叉起一块面包，在黏稠香滑的芝士里转了几圈，满足地送进嘴里。
沈聿珩坐在她对面，姿态比她要端正得多，但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她被火光映亮的脸，看她微微眯起眼的享受神情。
“沈聿珩，”她又喝了一口热红酒，声音因为酒意和温暖变得有些软糯，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我今天真的好高兴。”
“嗯？”他配合地问。
“因为医生的话。”她放下酒杯，神情变得格外认真，“我为你感到高兴，特别特别高兴。你能恢复到今天这样，肯定是很辛苦很辛苦吧？”
“沈聿珩，”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被酒意熏得有些含糊，“我好可惜没有早点认识你。我既为你现在高兴，又好心疼过去的你。”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真诚的怜惜和遗憾。
沈聿珩静静地看着她。壁炉的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细节，因她的话语和眼神，一一浮现。
逼着自己靠近水，在泳池边一遍遍做心理建设，最终沉入水底，在寂静与压力中直面恐惧。
强迫自己走入拥挤的商场、喧闹的街头，任由陌生的人流擦肩而过，直到汗湿后背，摇摇欲坠。
还有那些独自待在黑暗房间里的夜晚，不开灯，数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与脑海中的幻影对峙，直到黎明到来。
像把碎裂的骨头重新组合，把错位的神经一根根捋顺。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旧伤被重新撕开的锐痛。
辛苦吗？也许吧。
但他此刻只看到温暖火光里，这个为他流泪、为他骄傲、为他心疼的人。
那些独自跋涉的荒原，因为她的出现，都成了值得的。
他倾身过去，将她连同她手中的酒杯一起轻轻揽入怀中。
“不可惜。”他的声音低沉，“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他接过她手里快要倾洒的酒杯，放到一旁，然后紧紧地拥住她。
“那些都过去了。”他的目光落在跃动的火焰上，又回到她染着红晕的脸上，“现在我很好，你在，就更好了。”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酒意傻笑，“以后都有我了！谁再敢欺负你，我就打死他！”
沈聿珩低笑出声，胸腔震动。
“好。”他应着，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眼皮，“太太威武。”
窗外的严寒，记忆里的风雪，此刻都已遥不可及。
今夜的温暖如此丰沛，足以抵御一切风霜。
他闭上眼，长夜将尽，黎明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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